禁止窃窃私语 / 王馨语
2012-03-31 20:28 |
昨天新浪等微博服务被禁止了评论,为期4天王馨语。说白了就是告诉大伙,“轮流讨论可以,也可互相学习,但不许窃窃私语。
这下可好,喧闹的微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馨语。做过研究的人知道,这是学术的天国状态,“每句话都能找到出处”。而问了几千年“说,是谁指使你干的”的狱头们也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找到了极乐世界。
我用了十年,努力让自己高尚一点,但是没有成功,在内心深处,我依然能接受人坏,不能接受人蠢王馨语。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王馨语。有流言从某个地方冒了出来,说鬼子要来袭击我村。流言四处蔓延,居民逃的逃,散的散,地里的活也扔下不管。我这个当村长的坐不住啦,赶紧招呼村派出所的兄弟们,干三件事:1)揪出制造流言者,2)把村里最爱传话的几个婆娘嘴封上,3)还是要准备准备村防,万一真有鬼子呢。
我先给临近的几个村打了电话,说是没有人看见鬼子的踪迹,我心稍安王馨语。这时干警们把造谣的老刘头也揪了出来,被我关进了村头猪圈。按理说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可我说不行,“那几个娘们的嘴还是要给我堵住”。“活她们继续干,日子她们继续过,但是给我戴上口罩,带4天。”
我为啥呢?可能是因为如果留着这几个娘们继续传话,就算是我郑重地告诉村民鬼子暂时不来,他们也不信了王馨语。还有,戴上口罩,以儆效尤,我可以告诉大伙,小心点,造谣的我能揪出来,传话的我也能把他嘴封上,以后有事轮流说,好让我依依反驳,若是窃窃私语,后果自负。
我把几个娘们的嘴封上后,我估计,听了流言的人就算听到了,他们断然没有娘们的性格,继续往下传王馨语。把听到流言的人依依叫过来,我也好删除他们脑子里“鬼子”这个关键词。否则,我一边劝说,娘们们一边传,没完没了,让我不得安宁,最后没准连我自己都信了。
可是第二天,全村人都看见了几个娘们带着口罩干活,知道的心里嘀咕,不知道的到处问,“怎么回事”王馨语。然后知道的再告诉不知道的为什么,“鬼子可能真要来了,你们看村长吓的那样,把几个娘们的嘴封上,很怕人知道,很怕人说。”鬼子这事倒没什么,可是给娘们戴口罩这事把临村都给惊动了,纷纷致电询问,“鬼子到你们村了”?
流言是什么王馨语?
从语言学的角度上看王馨语。流言是一个所指被极度充分的能指包围了。说“假话说久了就变成真的了”就是这个意思。不但传久了会被人信以为真,一些与初始所指比较临近的能指还能变成次级所指,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流言越传越花花”。等传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鬼子已经是带着家眷和原子弹来的了。
逻辑学区分“使用”和“提及”,现代逻辑学中,使用和提及要被严格区分,两者之间的距离要最大化,不能暧昧王馨语。这就让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例子,许多看过外语学术名著的中文翻译版的人都能注意到。
你在翻开那样的书的时候,率先出现的是编者的话,或者是译者(或什么知名人物)的序言王馨语。可是有些学术名著本身就是攻击共*产主义思想,社会主义制度的,遇到了根正苗红的译者或出版社,他们就要在书的开头给读者先打预防针,所谓“批判地吸收”。比如说这个时候译者说:“本书作者的学术成就还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在书中对共产主义的中伤,比如他说‘共*产主义只能带来暴政’,则完全是由他的资本主义阶级地位决定的,望读者批判地吸收。”
“共*产主义只能带来暴政”这句话在这里就是逻辑学中所说的提及王馨语。但是这句话在原作者的嘴里就是使用,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有时候你要是一翻开书就看到译者的这句话,你会很惊讶,觉得今天的出版界尺度放宽啦,出版前的审查居然也能通过。其实,这只是因为在逻辑上,不能因提及而说译者反共。
不同的逻辑,也就是既反对使用又反对提及的人,我只见过一个王馨语。那就是唐僧。对他来说,“使用”人参果和“提及”人参果都有罪,所以他老说“拿走,拿走”。
可是,现实生活中的对话,用提及远远多于用使用王馨语。我说“我饿了”,这是使用;我说“我要吃饭”,这便是提及,因为说要吃饭不等于吃了。很难想象没有提及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只能说如果没有了提及,至少一切交流就都不存在了。当年在骂资本主义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资本主义完整含义的民众全都是在提及。这种宣传的逻辑是矛盾的,如果把资本主义这个词变成禁忌,那就无法宣传;反过来要是提及过多,如果资本主义是一个现代企业的话,它会说“骂我吧,骂了我你们就知道我了”。最后只能在资本主义的能指和修饰语上做文章,说“资本主义好”的是反革命,说”资本主义坏”的是有觉悟。
使用和提及的这种矛盾来自于现代逻辑学的异想天开,因为在现实生后中,使用和提及永远不能被完全分开王馨语。
使用:x+x=2x
提及:x+y=5
我说我想吃饭,即便是假的,听者也会想到“我饿了”王馨语。在现实生活中,使用和提及的距离可大可小。我说“我其实是刘德华的表弟”的时候,谁都知道这纯属提及。使用和提及之间的距离最小化的时候,就是语言学中所说的“行为表述”(performatif),即所谓说出即实现。在西方婚礼中,神父对两个新人说“我宣布你们为夫妻”,此话一说,他们立刻建立了夫妻关系。可是如果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这句话也是流言。神父说他们是夫妻,他们就觉得是夫妻,然后告诉别人,别人再告诉我。
所有对”提及”的禁忌都是惧怕这个performatif王馨语。一个小孩子要是说出了“做爱”一词,他的父母会崩溃,会怒,会担心,尽管这只是提及。可是我们都知道,如果父母严厉地禁止了“做爱”的提及,会让孩子产生对这个词的使用和它的所指的兴趣,最后真的用行为表述出来。
当年蜀军隔岸敲鼓袭扰曹军,那真是把所指弄的飘飘忽忽,把能指搞的多种多样王馨语。操的决断很明智,不是“堵上将士的耳朵继续睡”,也不是“整夜伸直了耳朵听着”,而是退,毕竟几声锣响杀不死人,你蜀军过了河,这一招也就不灵了。这时候的操可比草船借箭的时候聪明多了。
聪明人都知道,对付performatif最好的方式就是无限释放它的能指,它的提及王馨语。希腊悲剧说到底就是以无限的方式上演“英雄之死”,以至于你看到第七遍失荆州的时候既不怕关羽死也不怕自己死了。法庭上,法官宣判的严肃在于此话只说一次,如果连续说10此“判你有罪”,最后你也不在乎了。婚礼上,神父的话神圣因为你第一次结婚,等你结第五次婚的时候,你可能连教堂都懒得去了。
网络,尤其是微博,创造了一个提及的世界王馨语。在那里,有些人在原创,在“使用”,而更多的人是再传话,在“提及”。作为统治者来说,这原本是极好的事。可是我偏偏要堵娘们们的嘴,搞的满天下都知道了。结果鬼子没进村,我却因惧怕村民讨论鬼子进村的可能性而成了明星村长。
教训啊教训王馨语。以后再遇到流言这种A(源头)--B(通道)--C(目的地)的问题。我掐头去尾,揪出元凶,证伪谣言,可再不能堵渠道啦。这一堵可好,全村立刻静了下来,只剩下少许几个原创的说说产量,评评阴晴,其他习惯于窃窃私语的人都把气憋在嘴里,盯着老娘们们的口罩呢。唉!我也不是那根筋不对,老刘头原本就是个傻子,我村座落在新疆,怎么可能他妈的有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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