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女侠
一、黄鹤楼歃血为盟 玉门关劫囚喋血
残阳如血,正是倦鸟归林时吴青山。秋风落叶愁满楼,谁人楼头弄吹箫?
话说这武昌城有处名胜,名曰黄鹤楼,乃中华四大名楼之一吴青山。正是在这蛇山之巅,黄鹤楼之上,在这日暮烟波时,一名白衣秀士,正独自吹箫,箫声悠扬长远,似在对着汉水倾诉无尽的心声。
倏地箫声止住,白衣秀士转过身来,凝眸而视手中铁箫,轻叹一声吟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吴青山。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首崔颢的《黄鹤楼》他只吟了一半,这下半段便由另一人接了下去:“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白衣秀士听得心中大喜,转身道:“四弟,你可来了!”来人却是身着一袭丝织长袍的胖乎乎的大汉吴青山。大汉与白衣秀士握手相交,大汉眉开眼笑道:“屠二哥好有雅兴啊!这桌酒席怕是早已预备妥当了吧?”
白衣秀士放声笑道:“区区一桌酒席,值得几个钱?”这楼上有好几副座头,白衣秀士自引了大汉去拣了一副靠江的干净座头,让大汉先坐吴青山。大汉与他争执许久,愣是不坐。大汉起身道:“屠二哥休要如此,老子可是不拘礼数。”说完一挥手,叫酒保赶快铺上一桌上好佳肴,并道:“小二,酒只管大碗来筛,老子可不耐烦小盏价吃。”酒保唯唯诺诺便要下楼,白衣秀士劝住他道:“这位小二,只他面前放个大碗就可。酒要上好的二十年陈的状元红。”
酒保上来时,只见东坡肉、皮条鳝鱼、荆州鱼糕丸子、麻辣猪肚、生拌腰片、青哈豆腐汤一道道地上了来吴青山。大汉便连吃起来。大汉笑道:“端的好酒!我钱博也不枉来了武昌府一遭!”白衣秀士介绍道:“四弟,这是有名的鱼糕丸子你吃一个尝尝味。”钱博吃了一个赞道:“不愧是荆州一带特有的风味,吃鱼不见鱼,鱼含肉味,肉有鱼香,清香滑嫩,入口即溶。啧啧……”白衣秀士忙道:“没想到你也说的出这么好听的词。可是你知道这鱼糕的来历么?”
钱博摇头吴青山。白衣秀士得意地道:“传说鱼糕的制作起源于楚国,在楚都纪南城有一酒店,专做各种鱼菜佐酒。夏日的一天,店主买鱼多了一些,偏偏这天生意清淡,到晚上还剩不少鱼。眼看鱼已离刺将要腐烂,店主急中生智,索性把鱼刺全部剔除将鱼肉剁碎成茸,掺进几个鸡蛋,加上一些豆粉,又倒点白酒除腥,然后做成糕放在蒸笼里蒸熟。第二天把鱼糕切成块装碗蒸热,浇上调料摆案出售,结果大受欢迎。后来鱼糕越做越精美,人们用鱼和肥膘肉做糕,再用猪肉、山药等制成肉丸。肉丸垫底,鱼糕放在上面,最后以肚片、腰片烹炒盖帽,多菜共碗,俗称"杂烩丸子。”
接着白衣秀士一样样地给那大汉介绍这些菜的来历及典故,大汉一边大口吃菜喝酒,一面高声喧哗,惹得周围几座酒客纷纷注目吴青山。白衣秀士见状忙低声道:“四弟你好村,轻些声,莫让旁人笑话。”钱博闻言一皱眉头,一双小眼环视四周各副座头上的酒客,“哼”了一声骂道:“谁人敢笑俺村,俺就一下扭断他的脖子!”白衣秀士提醒道:“你难道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了?”钱博这才不出声,沉默一会说道:“老子最好去弄几尾鲜鱼来给你醒醒酒。”说完起身下楼而去。白衣秀士窃笑道:“给我醒酒?给你醒酒才是真的。”说着便举筷吃起菜来。
钱博下了楼,来到汉江边时,见那渔船一字排开,约有八九十只,均系在绿扬树下吴青山。正好有渔人来开舱卖鱼。钱博就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拿两尾活鱼来卖给我!”那渔人见来了生意忙从船尾养着的用竹蔑笆拦着的船舱里拿出两尾活鱼给了钱博。钱博丢下一串铜钱,怀里揣了鱼,回身便待要走。那渔人喊道:“喂,你钱没给够啊!还差二十文。”
钱博回头,斜眼全身上下睃了那渔人一遍,不屑地笑道:“不就二十文钱吗?老子今天恰巧就没带够,缺些钱又不会饿死你吴青山。”说完转身一直走去。那渔人急了,赶了上来,一手来扳钱博肩头,一手来抓钱博怀中之鱼。钱博大怒,不由焦躁起来,回头一指捺在那渔人额头之上,叫道:“你这龟孙子,也不睁眼看看我是谁?就敢来捋虎须?”
那渔人禁不住跌了一跤,口中骂道:“你这厮好无礼!给不起钱就快还我鱼来!”他一跃而起,又复扑向钱博吴青山。钱博一抬腿,又将他摔了一交,这一交摔得不轻,,他半晌也爬不起来,口里却还是叫道:“来人哪!这厮强夺俺鱼!还打人哪!”这一发喊,周围卖鱼的贩子全都赶了过来,手里都提着一根根长竹篙来赶钱博。钱博见二十几个渔人把这乱竹篙没头没脑地向他打来,不由愤怒不已,两只手一抓,早抢了七八条在手里,如扭葱般扭断了。渔人们见了,尽吃一惊,都纷纷去解缆撑船。钱博哪里肯罢休,抢将上去,拿了几截竹篙,劈里啪啦便去打渔人。几个动作慢的躲避不及,都挨了打。岸上的行贩见状也来帮忙,却被钱博拾起地上的渔篓子便往头上扣,夹头乱打,并持着竹篙打起来,将行贩也打得纷纷挑着担子逃走。
话说这白衣秀士正在楼上远眺汉江,正望得出神,口中吟着王维的《汉江临洮》:“楚塞三江接,荆门九派通吴青山。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还未吟完,便听得楼下汉江边上有人聒噪,伸出头去一看:“哎哟乖乖不得了!钱博这厮又来给我惹祸!”他伸手一按栏杆,倏地纵下楼去,奔入人群中,连忙劝住钱博:“住手!使不得,使不得!”
好不容易才劝住钱博,那些渔人和贩子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钱博低头一看,原先手里那二尾活鱼早已不知去向吴青山。
白衣秀士斥道:“四弟,你速跟我上楼,休再惹是生非,鲜鱼吃不到也罢吴青山。”钱博耷拉着头,正欲随他上楼,却“咦”了一声。白衣秀士看时,只见风平浪静的汉江中却有一叶扁舟疾速驰来。奇的是这小舟上无篙无浆,只有一人立在上面,如何使得船动?钱博定睛一看,叫了起来:“唐健彬,你这小子终于肯来了!”舟上那汉子哈哈大笑,对着白衣秀士和钱博作揖道:“屠二哥,钱博,两位别来无恙啊?”白衣秀士和钱博还礼。白衣秀士笑道:“小唐,你这‘御风驾波’的功夫实在帅得紧哪!”
唐健彬弃舟登岸吴青山。白衣秀士各携一人之手,一同上了黄鹤楼,令酒保再上菜来,又添了几副盏箸。白衣秀士名叫屠春明,他对唐健彬笑说钱博买鱼之事。唐健彬闻之大笑,钱博脸皮涨成了猪肝色。唐健彬拍腿道:“要吃鲜鱼,这有何难?请屠二哥与四哥稍候,小弟去去就来。”他一拱手,下了楼乘了小舟,驶到汉江之中。他卷起裤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铁叉,对着江中搠了下去。不一会,舱中便挤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
唐健彬大喜,用一只篓子盛了几尾活鱼,卖与酒楼,取了几条让酒保拿到厨房去烧些菜来并弄只鱼汤吴青山。钱博见唐健彬轻轻易易就弄了好几尾鲜鱼来,更是羞地无地自容。屠春明却吹起箫来。
这次唐健彬和着箫声,唱了起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吴青山。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屠春明这悠扬的箫声正吹得入神,突然一阵清啸传来,登时将箫声打断。三人大吃一惊,远远地望见一身着长衫,邋遢至极的一高个少年,正信步走上蛇山来。
这少年身无他物,口中衔着一枚杨树叶,衔叶而啸,其声清震吴青山。钱博登时拍手叫起好来。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有诗云:“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由此可见这少年吹叶技艺不俗,竟能以叶吹出笛声来。
楼上的屠春明见他欲用叶子与其箫声相抗衡,岂肯罢休,忙曲调一变,变成一曲深情婉转,愁苦至极的《雨霖铃》吴青山。仿佛令人置身于杨贵妃吊死的马嵬坡,那是唐玄宗避安禄山之乱,逃亡在入蜀途中,连日霖雨,于栈道中听到铃声。此时恰逢着他悼念杨贵妃,因而作此曲用以寄恨,叫伶人张野狐吹奏,曲中多有离愁别恨之情。
唐健彬及钱博听了不禁胸中充满了凄楚难堪以至绝望哀伤之情,几乎要哭出来了吴青山。那少年初时也悲伤不已,后来惊觉,想道:屠二哥这一招好不厉害,我可不能由他给比下去了。他明白以后再也不敢怠慢了,伸手从袖中一探,取出一枚不老不嫩的杨树叶子衔在口中,清吹细奏,曲调也一下子转为清亮悠扬,情绪欢快的曲调,不疾不徐,使人听了如置身于艳阳三月的春光里,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山喳喳、百灵鸟、黄鹂、燕雀、山雀、咯咯……鸟声高低交织,分外悦耳动听。仿佛又有情侣并肩携手游于绿柳之下,花荫之间,赏心乐事。这箫声与叶声好比南辕北辙,绝不相同。
钱博回头向唐健彬笑道:“你瞧!顾吉望与屠二哥正斗法哩!你赌谁赢?”唐健彬无心跟他聒噪,忙劝顾吉望和屠春明二人:“屠二哥,顾兄弟,大家互相切磋技艺虽可,但也应适可而止吴青山。千万别伤了和气。”他话音刚落,少年顾吉望与白衣秀士屠春明便各自停了吹箫吹叶,互相握手。二人一边哈哈笑道:“顾老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我许久不见,功力见涨。我差点被你给比下去了。”顾吉望涨红了脸,搔着头道:“哪里,哪里。姜到底是老的辣。屠二哥过奖了。你那‘百鸟争鸣’的功夫我就不会。”唐健彬虚惊一场,拍着胸脯道:“你俩可吓死我了!咦?刘三哥怎么还没来?”
顾吉望笑道:“咱也别等他了,好酒好菜尽管吃起来吴青山。谁让他老是迟到呢!”说着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屠春明、钱博、唐健彬遂也一一入座。起先三人欲推让屠春明坐首位,屠春明饶是不肯,推却道:“大哥还未到此,我岂敢坐此首位?”遂挨着钱博边上坐了下来。唐健彬不解道:“大哥今日怎的还没来?他以往总是很守时的啊!”钱博打了他一拳道:“大哥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像我们几个。他又有妻子又有女儿,万一她们拖住了大哥的话,是以大哥来不了了了。”屠春明瞪了他一眼斥道:“你这厮满嘴胡言乱语!”钱博遂默声不响。
四人边吃边聊,不觉红日西坠吴青山。顾吉望等得不耐烦了,见刘、顾二人迟迟未到,又见酒菜差不多吃完了,遂道:“真是闲出鸟来了!不如咱们唤些个红袖歌妓来给咱唱个曲儿,跳支舞助助兴如何?”钱博与唐健彬二人拍手叫好。屠春明却不屑一顾。顾吉望遂使了些钱让酒保去楼下喊几个唱曲儿的歌妓。那酒保见他一出手就是一锭十两的银子,乐得屁股一巅一巅下楼去了。屠春明神色微忿,说道:“你们真是想得出的!真是有辱斯文!”钱博与唐健彬便劝屠春明道:“屠二哥,你这人也太迂腐了!人生贵在享受,唤几个歌妓唱曲又打什么紧了?”
屠春明正要反驳,只见一歌妓捧着琵琶袅袅登上楼来吴青山。她略施粉黛,身着纱衣,向四周深深地道了个万福,便启朱唇唱了起来: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吴青山。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 ,坐断东南战未休吴青山。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这词出自辛弃疾的一首《南乡子》。屠春明奇怪的是如此大气豪放的词竟由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口中唱出,当真不可思议。
一渠唱毕,顾吉望带头叫好,喝彩道:“小妞儿,再来一曲吴青山。可不要再是辛弃疾的了,来首抒情的,晓得么?”那歌妓颔首道:“是,公子。”纤指拨弄了几下现,又唱了起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吴青山。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吴青山。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顾吉望边听边偷窥那女子的容颜,只见她长睫垂泪,容貌楚楚动人,当真是惹人怜爱。顾吉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动不已,禁不住伸手去摸她的素手。
突然钱博大喝一声:“奶奶的!”“砰”的一声响,他用力一掌击在桌上,碗碟俱被震翻在地吴青山。顾吉望吃了一惊,手忙缩了回来。众人均吃了营,望着钱博,惊疑道:“钱博,你骂人做什么?听曲听得好好的,你……”只见那歌妓垂首站在一旁,一手以袖拭泪,泪水便如断线珍珠,止不住地低泣起来。钱博气愤地道:“我骂什么?哥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酒吃菜聊天本来挺高兴的事。喊个人唱个曲儿,开心的偏生不唱,却要唱个愁苦的。还啼啼哭哭做什么?我们又不曾欠你的钱,你那汉子欺了你,也不用在此地吱吱地哭,搅了我们喝酒的雅兴!”
钱博脾气焦躁,如此破口大骂,那女子更是哭得厉害吴青山。钱博怒从心起,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只酒盅便往那歌妓脸上摔去。那歌妓见状大惊,蓦地大叫一声,忙以双袖掩面。屠春明等人忙离座而起,劝钱博道:“使不得!”顾吉望转瞬之间便挡在了那歌妓面前,将酒盅一把抓在手中,一下捏得粉碎,对着钱博怒目喝道:“钱四哥,你好有本事!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么?”说着转身对那歌妓道:“姑娘,你没事吧?没吓着你吧?”
那歌妓才应了一句:“奴家没事吴青山。”钱博便勃然大怒:“顾吉望,你小子竟敢重色轻友?”顾吉望还嘴道:“便是要重色轻友,那又怎的?”钱博双目圆睁,正待拍案而起。唐健彬忙拦腰抱住钱博,屠春明也起身扯住顾吉望的手臂,劝道:“你们两个别吵了!为了一个女子手足相斗,值得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屠春明一顿训斥将钱、顾二人说得满面羞惭,不自觉地坐了下来。
那歌妓正待要走,屠春明却将她给唤了住吴青山。屠春明道:“你是哪里人氏?今年青春几何?又为了什么在此啼哭?”那歌妓拭着泪眼,向前深深地道了个万福,泣道:“官人不知,容妾身细细说来”奴家原是湖南华容县人氏。因自小贫寒,前年水灾随父母逃亡在外,流落至此,城中又无甚亲眷,没奈何。幸得家父从小教些个曲儿,每日里便来这酒楼上赶座子卖唱。但求得些钱来,勉强养家糊口。奴家今年青春十八。此地有个朱大官人,因见奴家长得有些姿色,便要强媒硬保,要了奴家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钱,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过。谁又想父亲一气之下,病倒在床,买药之钱,欠了那朱大官人的。他说若是一月之时还不出钱时,就要来娶我。明日眼见期限快到,钱却还未出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辱,奴家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触犯了几位官人,还望恕罪,高抬贵手。”
“反了他了!”钱博与顾吉望二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吴青山。顾吉望踢翻一张凳子,对这歌妓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姓朱的家住哪里?我去一刀杀了他!”那歌妓低首道:“奴家姓吴,单名一个昭字。那朱大官人现下就在三楼上吃酒。”顾吉望二话不说,大踏步地便往楼下走去。屠春明忙拦住他,喝道:“小弟,你要去杀人么?头脑不清!”“不要你管!”顾吉望火气正大,右手一拂,推开屠春明,便要冲下楼去。屠春明翻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顾吉望涨红了脸,却休想移动半步,顾吉望急了,嚷道:“快放开我!”
屠春明怒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江湖经验尚浅,单凭意气用事,血气方刚,容易做错事情吴青山。你以为杀了那姓朱的就可了事了?可出口恶气了?你杀了人后一走了之,却叫这位吴姑娘怎么办?不但他爹的病治不了,连官府也要将官司着落在她身上!你省得么?你寻思过杀人之后的后果么?”顾吉望被训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讷讷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屠春明回身对着吴昭道:“姑娘,你欠了他多少钱?”吴昭含泪道:“答官人,共是五两银子吴青山。”屠春明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道:“这药钱我替你还他。你带我去见他,我亲自替你讨个公道。”最后一句更是一字一顿。吴昭迟疑了一下,便跟在屠春明身后下了楼。顾吉望等人也欲下楼却凑个热闹,却见屠春明头也不回,脚下不停,反手长袖挥出,激起一股罡气,顾吉望刚踏出一步,便觉迎面一股无形之力推来,禁不住向后跌出三步,方才拿桩站稳,胸中兀自觉得气血翻腾。
唐健彬与钱博面面相觑,心惊:屠二哥可真是深藏不露!光适才那一手隔空拂袖,你我便是不能做到吴青山。钱博心里不平,刚想追出去时,耳中听到一声音:“回去!”他心知是屠春明暗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来命令他,吓得忙坐回位子上,不敢再动弹了。
屠春明领着吴昭上了三楼,先是环视四周,每一人与他目光交接,均是不禁心凛吴青山。屠春明扬声道:“此间哪位是朱大官人?”西首靠江的一副座头上一纨绔子弟,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向屠春明走了近来。他先见吴昭,奸笑了一声,一双鼠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吴昭与屠春明一会,轻浮地笑道:“只我便是朱大官人。不知这位兄台姓甚名谁?找我有何贵干啊?”屠春明微微一笑,一下抓住了朱大官人的手腕,说道:“借一步说话。”朱大官人哪里肯去,但他手腕便像被铁钳所制,痛得他直咬芽,没奈何,只好随他去了。座中其他人等均以为他是心甘情愿跟随屠春明走的,故并未相拦。
屠春明带这位朱大官人与吴昭到了僻静之处吴青山。“放开我!放开我!”朱大官人一待屠春明松开了手,便大声嚷嚷起来。“这位姑娘是否欠你药钱?”屠春明问道。那朱大官人迟疑了一会,怒道:“她是我的小妾,是我的女人,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做什么?”“我只问你是不是?”屠春明正色道。他双眼目光犀利,吓得那朱大官人直哆嗦,应道:“是,是。”屠春明一下将银子交于他手中,厉声道:“这下她不欠你的了。我不许你再与她缠夹不清,听明白了没有?”
那朱大官人“嘿”的一声笑道:“我业已娶她为妾,已是花了三千贯钱买来的,那可是有真正契约的吴青山。岂能就这样算了。你这小白脸若是也看上了她,那也可以。拿三千贯钱来,就卖与你如何?”他话刚说完,屠春明便一掌甩了过去,打得他两枚牙齿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住。“你……好小子……有种,敢打你老子!”那朱大官人立时拔拳相向。屠春明不避不让,顺手握住了他的拳头,轻轻向前一送。那朱大官人“啊呀”大叫一声,手臂已然脱臼。正在他痛得大叫时,屠春明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胸口,逼问道:“吴姑娘的卖身契呢?交出来就饶了你!”
朱大官人闻言慌道:“契约?没有,没带在身上!”“这不是么?”屠春明眼明好手快,闪电般地从他身上搜出一张契约来,双眉一拧,厉声喝道吴青山。朱大官人大吃一惊,双手一抓,向屠春明扑了过来,要来夺他手中契约。屠春明“扑”地一脚踹在他前身紧要处,将他踢倒在地。朱大官人痛得嚎嚎大叫,满地打滚。朱大官人心中万分诧异:他娘的!这……这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见我藏进去的?其实屠春明一逼问契约下落,便见他目光自然而然地往胸前一瞥,眼光随即转开,望向别处,猜想此物定是藏在他胸怀内衣袋,果然一搜便着。
屠春明展开契约,大声念道:“八月十九吴青山。吴青山自愿将女儿吴昭许配给朱舒豪,朱舒豪愿将纳吴昭为妾。付给吴青山三千贯钱……”待看到末尾处两个红红的手印时,心头火起,将它一把撕了个粉碎。“从今以后,你便自由了,再不欠他一分一厘。”屠春明对吴昭道。接着一脚踏在朱大官人身上,指着他道:“姓朱的!吴家从此不欠你一分一厘,卖身契也给我撕了!今后不许你再纠缠于他家,听到了没有?否则的话我一脚便踏你个粉碎!”
朱大官人吓得鸡啄米似点头,哀求道:“饶命!大侠……”“还不快滚!”屠春明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一丈多远吴青山。朱大官人虽痛不可当,但为了活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忙飞也似地逃了。屠春明回头望着吴昭道:“我虽教训了这无赖一顿,但他决不肯就此罢手。我人不能久留,怕他日后报复会下毒手。这可不能不防。此地终非久留之地。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先拿着。明朝早晨便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说着掏出一袋碎银与一金蒜条。
吴昭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磕首道:“多谢官人救命之恩吴青山。小女子无以为报……这钱……小女子实是不能收啊!”屠春明将金银塞在她手里,佯怒道:“快走,别多废话!我可没闲功夫再来睬你。”“谢恩人。”吴昭双眸含泪,一拜到地,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临走时又望了屠春明一眼,屠春明与她四目相接,禁不住心弦一震,竟呆住了……
话说黄鹤楼上唐健彬等人等不及屠春明,又教酒保筛上了酒吴青山。唐健彬正与钱博赌拼酒力,不知不觉中一阵凉风吹过,冷不防一条大汉现在三人身前,大喝道:“你们好闲啊!喝什么劳什子的酒?”他双臂一振,已将桌上酒菜碗碟杯盏全都扫落在地。只听得“乒令乓啷”不绝于耳。唐健彬破口大骂:“哪个直娘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钱博暴躁道:“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啦?”顾吉望更是大怒:“谁人活得不耐烦了?”
当三人望见那大汉面孔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是……三哥!你来了?”那大汉双眉紧锁,涨红了脸,双目圆睁,瞪着唐、钱、顾三人吼道:“大哥出事了!你们却还有心在此地喝酒!”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酒桌上被他右掌一击,立时裂出一个巴掌大的洞来!只见这大汉身高七尺有余,裹一顶土色头巾,脑后两个金环,上穿一领皂袖衫,腰系一条白布,下面护膝绑腿,脚穿麻鞋,淡黄脸色,没根胡须,此人正是这“六杰”中排行第三的刘强吴青山。
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因这刘强平日与另五人相处时均笑脸相迎,和和气气,从不发脾气吴青山。这下唐健彬心中如揣了一块大石头,惴惴不安地问道:“三歌,大哥究竟出什么事了?”刘强双拳紧握,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砰”的又是一拳重重击在铜酒壶上,竟将它压成一片薄铁。钱博与顾吉望相视一眼,各按住刘强的一边肩头,让他坐了下来。“三弟,你可来了?咦?你这是……”背后屠春明正踱上楼来,一见到刘强神色,心中已知不妙,忙使些银子遣散了楼上酒客。
刘强见四下已无外人,这才低声道:“如今荆州事发,大哥不幸被捕,由荆州府衙提去受审,如今株连一家老小,齐被官府押送至回疆边境的北天山下流放囚禁吴青山。”“你怎的不去救他!什么时候的事了?”众人均急得跳了起来。刘强虎目含泪,咬牙怒道:“我如何不想救他?只是我一人孤掌难鸣,除了飞蛾投火外,还会有什么好下场?眼下我火速赶过来,知会你们一声,也好赶得及去半路上拦截囚车。将大哥一家眷属救下。”
屠春明安慰众人道:“众位兄弟,如今虽然群龙无首,但也不要慌得如同土地神扑蚂蚱——慌了神儿吴青山。祸是咱哥几个一齐闯下来的。却不能由大哥一人承担。俗话说的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人是一定要救的,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实现我们必得想出一个严肃谨慎的周全的计划才行。你们说是也不是?”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道:“二哥说的是。”唐健彬插嘴道:“屠二哥,我们几个中就数你脑子最好使,任我们几个再想,想出来的法子再好,也比不过你去,我们都听你的就是。”
屠春明睃了他一眼,笑道:“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他寻思了一会,教刘强将大哥被捕的事前前后后讲述了一遍吴青山。屠春明听完后心中寻思:我们几人行踪一向隐秘,身份也不易暴露,大哥长我多岁,江湖阅历也较我深了许多。他干事一向沉稳干练,如何会为官府所抓?他的地址只有我们几个结义兄弟知晓。这样算来,莫非是我们几个之间出卖了大哥?不,这不太可能。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兴许是一时疏忽走漏了消息也说不定。但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他眉头一皱,眼光自左至右扫视了其他四人一圈。
屠春明缓缓将胸中计划初步说了一下,并让酒保再拿一坛酒来吴青山。刘强问道:“屠二哥,你拿酒做什么?你还有心情吃酒?“屠春明摆了摆手,说道:“非也!我是要以此证明我们兄弟亲如手足,六人一心,歃血为盟,好去甘凉道上救回大哥。”钱博叫道:“痛快!我来倒酒!哪个要是喝得不爽快,我钱博第一个就跟他急!”他说着便央酒保换了五只大碗,亲手捧起酒坛。
五人一齐围在桌前,各人面前放着一碗白酒吴青山。屠春明第一个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背上划了一下,鲜血立时淌了出来,顺着手掌滴入碗中。接着刘强接过匕首,依样划破手腕背,让血融入酒中。钱博、唐健彬、顾吉望也一一效法。屠春明吸了口气,双手捧起酒碗,将血匀了匀,昂首道:“诸位兄弟,眼看着大哥受难被抓,我们一定要将他给救出来,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咱江湖中人义字当头,更何况大哥是为了我们而抓。倘若有谁敢存二心,咱兄弟必不饶过他去!我先干了!”只见他仰首,将血酒一饮而斤。
刘强也不含糊,抓起碗来便“咕噜”一下喝了下去吴青山。末了,袖子擦一下嘴,说道:“我喝二哥一样,拼了性命也非救大哥不可。”钱博也是一饮而尽,连嘴也不擦,任酒水淌在胸前衣衫上,喝道:“有难同当,患难见真情。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钱博决不回忘恩负义。”唐健彬一口闷,喊道:“咱六人有如一心,大哥有难,我姓唐的决不袖手!”最后一个顾吉望喝完后说道:“咱六人结义多年,岂敢背信弃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他“死”字还没出后、口,已是被钱博一个爆栗敲了上来,痛得大叫。
五人一齐握拳发誓,誓要将大哥一家老小从官府鹰爪下救出来,谁敢背信弃义,便遭千刀戮,万刀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吴青山。夜幕中五人匆匆下了楼,连夜准备买马前往甘凉丝路,好营救大哥。刘强轻功为五人之首,被推为探子,先行打探确切消息,要使计划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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