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白色的*

   雪梅是一个北方女孩的名字,这个名字很普通地重复着,在北方成千上万刘嘉伦。

   只是雪梅从来没有看过梅花,她的记忆中冬季是白色的,先是星星点点,然后是大片大片的茫然刘嘉伦。听说梅花有五瓣,是雪中唯一的冷艳,亭亭然,如佳丽。

   黑了,小小的雪梅安静地坐在妈妈的对面,听着好多“瑞雪兆丰年”的故事,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妈妈怀中的位置,那里抱着弟弟,恍惚而单纯刘嘉伦。

   童年的时候冬天特别的冷,雪特别的多,雪梅每次出去都得武装得只剩下一对眼睛在外面,每个孩子都受装束所累,笨得象个球刘嘉伦。夏天的温度远没有名字那么烤人,温吞吞的,和春天就象个姐妹。于是,冬天的印象是深刻的,弄得雪梅长大后一想起童年,就是一阵阵的冷和脑海里一片一片的白。

   认识一个小男孩,那么小就会吹口哨,扶起跌倒的小雪梅,帮她打扫身上的雪刘嘉伦。

   “你叫什么?”“我叫雪梅,你呢?”“我叫大伟刘嘉伦。”

   *城里的木头会唱歌*

   雪梅生长的地方四面环山,山上全是树刘嘉伦。城里全是工厂,厂里全是木头。

   整座城飘着木质的清香刘嘉伦。

   雪压在常绿或不常绿的树木上,轻盈颤动刘嘉伦。有风的时候,雪就纷纷落下,细细碎碎的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柔而透明,象一面轻纱,迎风飘扬。

   “刘嘉伦!”“到!”老师点过这个名字的时候,教室里哄堂大笑,“不如叫刘嘉玲算了……”乱成了一锅粥,那个男生一脸的绿刘嘉伦。雪梅没笑,没笑的原因是,她正在有限的知识范围里确定,嘉伦,加仑,到底是不是一个计量单位。

   放了学,雪梅跑到大伟常去看书的地方,问他加仑到底是不是一个计量单位,所有等待使用的木头,都很高很高的一堆堆摆放着,是贮存木材的地方刘嘉伦。大伟总是会在这堆木头中看书,雪梅有的时候要找上一大圈,才能找到大伟。

   坐在下一层的木头上,上一层的木头就成了靠背,大伟舒服得很刘嘉伦。他把雪梅拉上来,告诉她加仑确实是计量单位,雪梅给他讲刘嘉伦的故事,大伟闷闷地笑,笑给雪梅看,他不追星,也许都不知道刘嘉铃是谁,也就更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他边吹口哨边扯起一块桦树皮,一层层的撕开,留下薄薄的一片,大伟把它放到嘴边,那清晰明净的纹理居然飘出旋律,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刘嘉伦。声音尖而不利,在那没有楼房阻碍的贮木场,自由而空旷地回荡着,雪梅惊喜地抢过来,以为桦树自己会唱歌,放到嘴边,使劲吹也只是“噗噗”的声音,一会儿就没了兴趣。

   大伟继续吹,曲调有些悲凉,书在身边被风翻得哗啦哗啦的响刘嘉伦。雪梅开始满场跑着找松树,她喜欢松树浓浓的油脂香。

   *白桦林的眼睛*

   刘嘉伦是在去车棚取车的时候路过雪梅身旁的,而且做了一个小小的停留刘嘉伦。“谢谢你没有笑。”雪梅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他,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赶快笑了笑。“不……不用谢,不用谢。”不知为什么,雪梅有点慌。“其实我都习惯了。”刘嘉伦狡黠地眨了一下右眼,晃着钥匙。“不过还是谢谢你。”

   雪梅的心里从此加上了一个计量单位,有刘嘉伦在场的地方,她总是很活跃,大声的笑,大声地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希望他能注意到她,然后记住她的话刘嘉伦。大伟在隔壁班,雪梅的每日情感报告准时得就象天气预报。

   刘嘉伦原来喜欢看书,刘嘉伦画画得很棒,老师今天表扬刘嘉伦了……如此这般的消息,每天源源不断地流进大伟的耳朵,到最后,甚至于刘嘉伦今天好象看了她一眼,雪梅都要兴奋地讲出来,大伟的脸阴沉着,一言不发刘嘉伦。雪梅看不到,她的眼里满是憧憬,大伟那个时候在她看来是透明的,越过那张脸,她看到未来。“我不能和我那些死党说这些,她们会取笑我的,还是和你说最好。” 大伟狠狠地揪着桦树皮,那上面有一只眼睛,大而凄凉。

雪·童年·白桦林:刘嘉伦

   刘嘉伦和别的女生散步刘嘉伦。

   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泪几乎都要凝固,大伟拉起雪梅的手,走出校门,雪梅生着气,却还是固执地保此着以往的习惯,坚持走在路边的雪里,她喜欢听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声音,正着走,倒着走,用脚印在雪地里印出一排排的小坑,象是车轮滚过的轮胎花纹刘嘉伦。

   雪梅从来都不知道学校的后面原来是一片白桦林,大伟将她轻轻拉到一颗白桦树前,让她摸树上的眼睛,那眼睛夸张的形态,大大的睁着,看上去那么温柔,轻轻将脸帖到树上,“这个时候如果下着雪该多好啊!”雪梅轻轻的说刘嘉伦。大伟笑了笑,将树干轻轻的摇动,树枝上的雪顿时随风飘飞在树林中,透过这些晶莹的天使,雪梅看到大伟的眼睛,柔和的目光,一如白桦林。

   大伟说:“有的时候不开心,我就常到这里来说,看这里好多好多的眼睛,就象好多好多的朋友,不开心的时候说多少话,他们都不会嫌烦,开心的时候,怎么笑,他们也不会嫌吵,他们总是那样默默关怀着你,做着最好的听众刘嘉伦。你也可以来试试,也许有一天你会在这里发现我曾经说过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大伟看着雪梅,目不转睛刘嘉伦。而雪梅的眼神绕着白桦林。冬日的风,吹起脸上两朵红晕。

   *一颗心醒来*

   考入同一所学校,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曾是三年的同窗,雪梅顺理成章地成了刘嘉伦的女朋友刘嘉伦。校园里不分冬夏,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

   “其实我一开始就喜欢你……”

   “我一直以为你和大伟……”

   “我一直把大伟当哥哥看的刘嘉伦。”雪梅欣喜的眼,如南国的秋水。

   雪梅给刘嘉伦打饭,雪梅自己给他洗衣服,说洗衣房洗得不放心刘嘉伦。出去踏青,午餐的时候,雪梅讲当初刘嘉伦名字的笑话,只是想开个玩笑,谁知他一甩手竟走开了,丢下雪梅一个人愕然地在那里,又羞又气。

   从那以后,刘嘉伦轻松地做回了他自己,雪梅开始忍受他那古怪的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恨不得雪梅轻微的呼吸声都嫌吵,心情好的时候,又捧着雪梅拼命呵护着,买这买那,甜言蜜语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刘嘉伦。雪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图书馆的角落里,雪梅看着刘嘉伦和一个学姐头挨头地看着一本书,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表情亲密,看着这些,雪梅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从今以后,那样的折磨不属于自己了,象是拨去一颗心钉,或许拨的时候会痛,之后愈合了也就好了。

   可没了刘嘉伦,心似乎还是满的,雪梅不知道心里还有什么刘嘉伦。而刘嘉伦对她的哀求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习惯了依靠,重新学会站立是要花些时间的。

   *听到一首歌*

   毕业之后,雪梅没有回去,大伟也说如果有好的机会,那么就留下吧,电话里他的声音坚决而伤感,雪梅听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眼里慢慢地流下泪来,她当时以为这是对故土的思念刘嘉伦。

   这里的冬天无雪,加班的时候,雪梅望着空旷的办公室,总是想起那个满是木头的贮木场,想起那木质的香,清洌地散在冷风里,雪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全是都市的浮躁刘嘉伦。大伟会在哪?贮木场还是白桦林?

   都市中的流浪,雪梅渴望一种依靠,累了,就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刘嘉伦。浴室里水声哗哗地响,整个房间暗而温暖,很暖昧的色调,雪梅湿润的发梢扫过双肩,眼被睫毛挡着,偶尔透出些光亮,她不知道浴室里的那个是不是爱情,只是知道他会对自己很好,而她是孤独的,需要有一个人对自己好,很好。

   雪梅拿出提包里的小收音机,雪梅喜欢那调频的声音刘嘉伦。她没有固定喜欢听的节目,只是喜欢调来调去,听各种各样的语言,各种各样的声音,“吱吱纽纽”的滑过去,听着很怀旧,怀旧是一种怀念,雪梅有好多值得怀念的事情。

   调频过后,朴树的《白桦林》伤感地飘出来,雪梅的身体顿时一僵,她开始边哭边穿衣服,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心总是满的刘嘉伦。浴室里水声似乎停了,她没有任何解释的时间,也不想对任何人作解释。她想,雪梅终究还是要属于有雪的冬天,虽然那里没有梅花,那么,只要大伟愿意,她改成雪桦也是情愿的。

   归心似箭刘嘉伦。

   *再以后*

   看到那个小小的小孩乖乖地依在大伟的怀里,雪梅的心如一颗冰块,跌碎在空气里,再看到雪,再看到大伟的喜悦荡然无存,小孩子大大的眼睛,让雪梅想起白桦林,单纯而明净刘嘉伦。抱过大伟的孩子,奶里奶气,雪梅把脸埋在小孩子的衣服里,深深呼吸,似乎有大伟的味道,那张小脸,依稀带着大伟的样子,比大伟又要好看得多,想来妈妈也是漂亮的。

   “她不在?”“嗯,出差了刘嘉伦。”

   “这次回来会呆多久?”“不会很久,回来看看就走的刘嘉伦。”雪梅尽量让语气淡淡的说谎,沉默,她紧紧咬着嘴唇,她控制着心里的话,不让它冒出来。此一时,彼一时,这些话没了价值。

   还是沉默,把孩子递给大伟,雪梅走了刘嘉伦。大伟抱着孩子站在窗前向下望,看见她依旧是踩着路边的积雪,听不见是不是还是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小孩子的手抚过大伟的眼角,然后塞到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有点咸。

   离开是确实太久了,大伟刚才告诉她,明年要重修校园,很可能那片白桦林就要没有了刘嘉伦。

   远远望着那一树一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走近些,雪梅抚着那些期盼,自己轻轻摇着树干,雪又在太阳下晶莹的飘落,只是没有了那双雪纱后的眼刘嘉伦。为什么每次来都是冬天呢?雪梅问白桦,白桦大睁着眼,满眼的柔和无奈。雪梅屏住呼吸,想着也许能听见大伟曾经在这里说过的话。

   记得大伟是能让桦树唱歌的,声音尖而不利,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刘嘉伦。

   一颗白桦树上的眼睛下面刻着一滴泪,汪着雪梅这个名字,湿透了整片白桦林刘嘉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