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小芬是我第一个同桌,苍白的小脸,瘦小的身材,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孟凡升。她家可真富啊!她总是用全班最好的文具,穿全校最好的衣裳。其他同学的衣服都是本地裁缝做的,人家的衣服带商标,一看就是从大城市寄过来的。
有一次,查小芬更是让全校都开了眼孟凡升。她穿了一件啥么衣服啊!身上鼓起一块一块的大包,柴禾妞变成了大面包。俺班老师都不知道那是啥衣裳,走过来用手在衣服上摸了又摸,衣服还沙沙地响,问过之后才知道叫“羽绒服”。真高级啊!在俺们全校都穿土棉袄的时候,人家就穿羽绒服。
查小芬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冷漠、那么的高级,跟她同桌,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颇有几分自卑感孟凡升。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像其他男生女生那样亲密些,可在查小芬跟前总是笨笨磕磕地放不开。不过我仍然觉得跟查小芬同桌很幸运。
学校组织跳集体舞,太好了!男女生同桌搭配练习,查小芬冰凉的小手攥在我手里,我觉得自己真幸福呀!查小芬主动帮我纠正错误动作,我乖乖地照她说的做孟凡升。练集体舞让我们同桌关系改善好多。正当我迷恋于这种幸福感中时,查小芬忽然就转学了,想道个别都没机会。查小芬的突然转学让我失落了好几天。后来换的同桌跟我不怎么投脾气,我们冷战不断,今天你故意把铅笔盒稍稍越过三八线一小点儿引发纠纷,明天我把作业本推过边境掀起波澜……课桌上的三八线在我们的争执中不断调整位置,后来我们逐渐达成互不侵犯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条约,严格恪守。
后来我又换了一个特别合心意的同桌,这要从读课文开始说起孟凡升。本来,俺班课文读得最好的是体委孟凡福。他嗓音洪亮,字正腔圆,每每读起课文,声震屋宇,好像天花板上灰尘都在扑簌簌往下落。俺们以为这便是极好的读法,既然老师喜欢,俺们便争相模仿。那时候,俺班早读时间相当震撼人心,校长常常被俺班震耳欲聋的读书声吸引过来,查看是否出了啥乱子。
孟凡福相当得意于自己这一才艺,并一直引领着俺班乃至学年的阅读风尚,直到有一天俺班来了一名外校转入的女生——姚丽红,这一格局才被颠覆孟凡升。在一次语文课上,俺班庞老师不经意点了姚丽红的名,那小丫头一张口,悠扬的课文声在静静教室里如缕缕花香,拂过人心,似涓涓小溪,流过心田。天哪!课文还可以这样读!课文怎么可以读得这样好听!俺们全班都傻了,俺班老师也傻了……姚丽红读课文声音不像孟凡福那么大,却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有语气,有心情……对于听惯了粗声大嗓的迟式阅读法的俺们,猛然听到这种轻风细雨风格的朗读,那感觉只能用“销魂”来形容,只有收音机里才有这样的声音。姚丽红立刻成为俺们全班的偶像,学年的大明星,经常被其他班的老师请到班级示范朗读。俺们也开始有意模仿姚丽红的阅读,读起课文来头也会轻摇慢点,声音里加进喜悦、愤怒、疑问、惊叹等色彩。俺班的阅读水平整体进步了一大块。
第二学期一开学,老师宣布重新调整座位孟凡升。我多希望能跟姚丽红同桌啊!但我并没奢望这会真的实现。全班那么多男生,那么多女生,我和姚丽红分到一桌的概率就是45选2的中奖率一样,简直可以忽略。在老师指挥下,男生女生按大小个各站一排。没想到,我和姚丽红竟是那样的接近,她和我后面的王刚分到一桌。真是造化弄人啊!我最烦乎的人和我最仰慕的人分到了一起。我的心情降至冰点,羡慕嫉妒烦呸恨一起涌上心头。就在我绝望得小脸飒白,拧眉瞪目之时,俺班老师走了过来,把我和王刚拉出队伍,背靠背站好,她目测了一下,说:“王刚,你站前面,洪小兵站后面。”哎呀妈呀!如果不是伟大领袖毛 保佑,我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运气。我心花怒放地跟姚丽红站成了一排。这时老师还在对同学们的个头和位置进行着微调,我紧张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手心攥出了汗,呼吸也急促起来。终于,座次尘埃落定,我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幸福地和姚丽红坐到了一起。
在我和姚丽红同桌的日子里,俺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孟凡升。你擦桌来我扫地,你抄题来我 ……我们互相勉励学文化,她帮助我我帮助她,做一对模范同桌人人把俺们夸……最让人自豪的是语文课上,姚丽红就在我身边低吟浅唱般地读起课文,曼妙的声音在班级回荡——每每这时,我心里都十分激动,这美妙的课文声是出自我同桌之口啊!我骄傲!!
我和姚丽红一直同桌孟凡升。升上三年级的时候,俺们那个奇葩学校没来由地把学生打散重新分了班。姚丽红成了别人的同桌,我心里很难过,不长时间后,姚丽红就在我是视野里消失了,大概是转学了。
再看见姚丽红是一年以后,我和我爸妈去看电影,突然发现姚丽红就在我正前方一排,她没买票,夹在她爸爸妈妈中间孟凡升。我作为一名男生,当然应该先跟她打个招呼。可是二年级的我,二得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我当时竟然会有一种“我有票”的优越感(可能是因为以前很少买票看电影的原因吧),我傻呵呵地希望姚丽红能转头看到我——看到我一个人独坐在一张座位上,然后我才跟她说话。可是电影很快就开演了,电影院黑了下来。一直到电影散场之后,也没发生我希望的那一幕。那以后直到今天,我也没再见到过她。这不能不说是我人生中比较后悔的一件事,当时如果我能替她想想,她没有票,又夹在父母中间,怎么好意思回头和同学打招呼呢?如果那样想一下的话,我一定会主动跟她说话的。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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