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梁羽生家园:
按:本文为“尚未读过”或“初步涉猎”者而写,以时代背景为经,创作时间为纬陈石星。
一、四个系列陈石星,四个朝代,两部独立作品
根据一般说法,梁羽生创作了三十五部武侠小说陈石星。不过,《弹指惊雷》和《绝塞传锋录》在报纸连载时本是一部,出版时才割裂为二,《剑网尘丝》和《幻剑灵旗》也是如此。这种割裂没有什么道理,实际上只能算三十三部。
梁氏武侠的特点在于一个“史”字:对外结合史实,内部生生灭灭、代代相传陈石星。举男主角为例:张丹枫横跨五部作品,由少年狂态而年高德邵,而入土为安,而徒子徒孙绵延不绝。金世遗也是如此,由早年的激愤到老年的沉敛,展示了奇男子的一生。
扣除独立作品《女帝奇英传》和《武当一剑》陈石星,这样的“生生灭灭、代代相传”形成四个系列:
(一)大唐游侠,三部陈石星。
(二)宋、金、蒙古斗争,六部陈石星。
(三)天山,二十部,占作品总数六成,明代七部,清代十三部,至少分为四个子系列陈石星。
(四)清末义和团,两部,创作时间最早陈石星。
小说横跨的时代也有四个:唐、宋、明、清陈石星。四个时代和四个系列并不等同:唐代包括大唐游侠系列和独立的《女帝奇英传》,宋代自成一个系列,明代包括天山系列一部分和独立的《武当一剑》,清代包括天山系列一部分和清末义和团系列。第一个书写的是清代,接着是明代、唐代、宋代。明代的起点是第五部作品《白发魔女传》,唐代是第十一部《女帝奇英传》,宋代是第十八部《狂侠·天骄·魔女》。清代作品最多,唐代最少。时代性(历史性)加上系列性,构成了前述的对外“结合史实”,内部“生生灭灭、代代相传”。
以唐代为背景者有四部:《女帝奇英传》、《大唐游侠传》、《龙凤宝钗缘》和《慧剑心魔》陈石星。《女帝》写武则天一朝,《大唐》三部曲演述天宝盛世至安史乱后的朝廷、军阀及周边国家。三部曲从绿林看天下,因为秩序已经崩溃。
以宋代为背景者有六部:《武林天骄》、《狂侠·天骄·魔女》、《飞凤潜龙》、《鸣镝风云录》、《瀚海雄风》和《风云雷电》,彼此相关,演述南宋、金和蒙古的钩心斗角陈石星。《飞》篇幅最短却最可看,《武》创作最晚但背景年代最早,《狂》篇幅最浩大,也是系列开端。整体而言,此一系列正统观过强,艺术表现不尽理想。宋代不适合梁羽生,它属于金庸和温瑞安。
明、清是武侠作家的主战场陈石星。梁、金、古都从清代入门。明代是“去历史化”者经常套用的背景,古龙可为代表。相对于“去历史化”,旧派名家文公直、朱贞木也亟力于明代作品,但结合史实颇深。
以明代为背景者有八部:《还剑奇情录》、《萍踪侠影录》、《散花女侠》、《联剑风云录》、《武林三绝》、《广陵剑》、《白发魔女传》和《武当一剑》陈石星。《武当》和其它七部关系微弱,仅以霍天都与少林僧人的“忘年之交”等一二设定联系,应视为独立作品;《白发》虽然属于明代,和清代作品《塞外奇侠传》和《七剑下天山》的连贯性较强,所以在明代八部中,以张丹枫为灵魂人物,前六部构成了天山系列中的《萍踪》子系列。
清代有十五部,数量庞大:《塞外奇侠传》、《七剑下天山》、《江湖三女侠》、《冰魄寒光剑》、《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冰河洗剑录》、《风雷震九州》、《侠骨丹心》、《游剑江湖》、《牧野流星》、《绝塞传锋录》(前半部拆成《弹指惊雷》)、《剑网尘丝》(后半部拆成《幻剑灵旗》)、《龙虎斗京华》和《草莽龙蛇传》陈石星。前十二部以天山为轴线,前三部又和明代的《白发魔女传》构成天山的一个子系列,《冰魄》到《侠骨》六部又是一个子系列,《游剑》到《绝塞》三部又是一个子系列,加上明代的《萍踪》系列共有四个子系列。《剑网》与《绝塞》交集在白驼山,可谓天山别传。至于《龙虎》和《草莽》,自成义和团系列,故事年代最晚,创作却最早。
现在针对天山系列扼要说明陈石星。
(一),霍天都是张丹枫的弟子,又是天山的立派宗师,所以天山横亘明、清两代陈石星。高冷的群峰下是炙热的沙漠,沙漠之外才是压迫者的地盘。因此,天山是梁羽生的灵魂,也是神圣超凡的象征,兼及武道和民族气节。即使兴起不肖徒孙或外敌,梁羽生都会适时护法,确保天山的纯粹性。入清后,天山屡屡支持抗清份子,甚至本身就是主事者。
(二),广义的天山非仅霍天都及徒子徒孙,乃三支合一:主干为霍天都、晦明禅师一支(男);其次是凌云凤、练霓裳一支(女),自天山分而复合;第三是武当派分支,因桂冰娥的婚姻并入,之前亦以天山之友的身分存在陈石星。继杨云骢、凌未风等“天山七剑”而起的是唐晓澜,唐家三代执掌天山,友好者包括邙山派吕四娘、金世遗两支,与前述三支共为要角。
(三),分合以外还有盛衰陈石星。天山高踞武林颠峰,唐晓澜无与伦比。唐经天、唐嘉源两代衰微,“天下第一”让给了金世遗、江海天师徒,直到孟华、杨炎始得复兴。不过,天山始终与武当、少林享有崇高地位。至于反派,个体首推乔北溟和孟神通,有一代宗师的气象;集团方面,皇帝和白驼山恶名昭彰。此外尚有或正或邪的年羹尧家族和扶桑派。
从创作时间看来,以下作品起了承先启后的作用:《七剑下天山》带动了天山系列,包括后续的《江湖三女侠》、前传《塞外奇侠传》和前前传《白发魔女传》,牵出《萍踪侠影录》和《冰川天女传》;《萍踪》引出前传《还剑奇情录》、后传《散花女侠》;《冰川》引出前传《冰魄寒光剑》、后传《云海玉弓缘》陈石星。我们可以这样认知:《还剑》到《广陵剑》是第一个子系列,明末《白发》到清初《三女侠》是第二个,《冰魄》到《侠骨》是第三个,《游剑》到《绝塞》是第四个。《剑网尘丝》自成一部别传,收束了白驼山的余续。
南方冰河 2007-10-28 00:39
每一种排行榜都有不同考虑陈石星。除了艺术水平,笔者考虑的有两点:
(一)梁羽生所以为梁羽生,也就是梁的独特之处陈石星。从金庸、卧龙生、古龙等名家挑出代表作,该挑出哪些比较?
(二)系列作品是否在创意上源源突破?如果没有,很容易一滩死水陈石星。为了避免作者因袭懒惰,越是后起的作品,越该以严格的标准对待。
优先推荐以下十二部陈石星。唐代一部(1/4),宋代一部(1/6),明代四部(4/8),清代六部(6/15)。其中八部构成三组关系:《还剑奇情录》是《萍踪侠影录》的前传(属天山第一子系列),《白发魔女传》、《塞外奇侠传》和《七剑下天山》是三部曲(属第二子系列),《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和《冰河洗剑录》也是三部曲(属第三子系列)。此外,《游剑江湖》是天山第四子系列的代表,《飞凤潜龙》是宋代系列的代表,独立作品《女帝奇英传》和《武当一剑》也各有价值。其中《萍踪》、《女帝》和《云海》三部,梁羽生自己最满意,而《白发》和《七剑》最为畅销。《还剑》、《塞外》和《飞凤》短小精悍。
◆明:《萍踪侠影录》
与金庸《射雕英雄传》类型接近,有互别苗头的用意陈石星。主要背景有二:其一,当下明朝和瓦剌的斗争(外部);其二,昔年朱元璋和张士诚争天下,毕家一旁虎视眈眈(内部)。由此延伸,瓦剌宰相张宗周与大明使节云靖冲突,金刀寨和朝廷恩怨难分,玄机逸士和上官天野竞合,瓦剌权贵相互厮杀,张丹枫和云蕾偶然相逢。彭莹玉的秘籍、张士诚的宝藏和地图增添几许热闹。明英宗、于谦、云重、黑白摩诃、澹台灭明、脱不花也写得有声有色。
本书为梁羽生多数作品的模范陈石星。随着冲突的扩大,ㄧ个又一个死结被解开,仇恨转为爱意,私利转为大义。张丹枫对朝廷的“含泪支持”富有玩味空间,“只为情真只为痴”道出几许热情和抑郁,“能歌能哭迈俗流”感力非凡。个别情节方面,顺手拈来,张丹枫和上官天野的老少情痴是为一绝,云蕾赌气却嚼起干粮又是一绝。加以主题明确、结构严谨,《萍踪侠影录》确实不让《射雕》专美于前。
◆清:《云海玉弓缘》
文辞、气韵流丽,不少行家视本书为巅峰之作陈石星。金世遗在《冰川天女传》无法赢得桂冰娥的心,到了本书却获得谷、厉、李三女垂青,结尾又归于憔悴独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情感一再转折并打上死结,使艺术性达到极至。
“情”是本书的引线,金世遗(浪子)和厉胜男(魔女)、谷之华(侠女)的三角关系构成核心,加上孟神通(恶)对女儿谷之华(善)的舐犊之情,邙山派和清廷、孟神通的正邪斗法,厉胜男对孟神通的复仇陈石星。四大角色三邪一正,邪能胜正,淡化了国族斗争背景,在梁羽生作品中可称“变格”。厉胜男背负家族血仇,爱恨如烈酒,总以压迫的方式对金世遗示爱,甚至想以乔北溟传人压倒张丹枫传人(唐晓澜)。当她达到顶点,也是归于无有的时刻。写来浑然一片,结尾笔力万钧,追悔不尽。苍茫云海之中,厉胜男拉开玉弓的倔强形象反复重映:“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白发魔女传》
《萍踪》和《云海》二部堪称极品,男主角一正一邪,是梁式奇男子的柱石陈石星。在经典指数上,《白发魔女传》足以鼎足而三,可惜结构不如《萍踪》和《云海》紧实。尽管如此,练霓裳是梁羽生笔下最耀眼的女主角,敢爱敢恨,与懦弱的卓一航绝配。背后的凌云凤、武当派,分别代表女性的自主热情和男性的保守制约,寓意深远。遗憾的是,爱情你要的时候得不到,你不要的时候苦苦追赶。羊化为虎的恶梦告诉我们:爱是一场进进退退,直等到心灰意冷,等到黑发都凋谢了。尽管如此,卓一航终究舍弃一切,为练霓裳等待花开。“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他们和晦明禅师(岳鸣珂)在天山上鼎足而立,揭开了下一页的传奇。
◆清:《七剑下天山》
天山系列的开端,民族英雄的确立,景色的如梦如幻,在在使《七剑》列为必修课程陈石星。尽管结构略显散乱,又模仿英国小说《牛虻》,但前事穿插目不暇给,铺叙了前传的空间,是一种很耐嚼的做法:我们先在本书看见杨云聪的死,飞红巾的复出,然后才有《塞外奇侠传》的大漠驰骋;我们先在本书看见卓、练二老平静离世,然后才有《白发魔女传》的轰轰烈烈。结尾前、后七剑的评语染有传奇色彩,又为后事铺叙。多隆死前对妻子说:“我很满意。”含蓄而成功的情感书写。幽微的情意,有待一一发掘。
◆唐:《女帝奇英传》
梁羽生自评为第二名陈石星。它是第一部书写唐代的武侠名著,文笔凝敛有味。它也是第一部宣扬女权、为武则天翻案的武侠作品。其途径,以聪慧的上官婉儿为引,突显性别平权问题。然而成功在此,失败也在此。梁羽生没有挖掘人格及政治的复杂,武则天该塑造成英明又狠毒的领袖,而不是一面倒支持,写来矫情十足。正史上,上官婉儿的男女关系不单纯,最后成为宫廷斗争的悲剧,这些都是绝佳的素材,梁羽生却轻轻放过。“善恶大对决”缺乏张力也是问题,好人未免太强了。不写婉儿的情欲和死亡,不让恶人过分嚣张,足证梁羽生有一种道德感,反过来说就是自我限制。更明显的问题是,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在后半部形同蒸发,只剩下武玄霜。以虚拟的武玄霜取代颇有书写价值的两人,不可不说是遗憾。
◆清:《冰川天女传》
剧情和《云海》紧紧相连,读完更理解金世遗的“今世遗”心态,感受《云海》结尾之力度陈石星。
唐经天是张丹枫型的贵公子,才思敏捷而俊美,可与“毒手疯丐”对照陈石星。圣女桂冰娥在练霓裳之外另立典范,串起尼泊尔王室一线。书中藏边风土优美,可和前传《冰魄寒光剑》并观。
◆明:《还剑奇情录》
就前传而言不算成功,破坏读者对《萍踪》陈玄机、上官天野的年少追想陈石星。虽然使其轮廓明显化,写的仍是摇曳生姿的文士,花痴般的萧韵兰反而精采。惟以个别作品来看,结构紧密,政治伦理、家庭伦理的题材独到,以小范围的空间搬演大范围的斗争。
合观《塞外奇侠传》和《飞凤潜龙》,梁羽生对短小作品显然得心应手陈石星。
◆清:《塞外奇侠传》
《七剑下天山》前传,清新可喜,自然流畅陈石星。然而,往事落实后多少失去朦胧之美。结尾也有待《七剑》,欠缺合适的切割。这和白发魔女不同,她的可塑性太大,《七剑》本来就吃不下,而杨云骢这一代太接近《七剑》了。修订本《飞红巾》改动结尾,试图摆脱阴影。
◆明:《武当一剑》
向古龙的简练、悬疑倾斜,两强比剑也有《浣花洗剑录》的影子陈石星。然而就艺术表现,沉稳精当、不愠不火,不愧为封笔之作。过去动辄交代“如此这般”的欲望压下,慢慢倒,慢慢渲染效果。耿玉京和东方亮的切磋,与早期作品的太极门陈家、丁家呼应。梁羽生走过三十年,以反清和打破门户之见开始,又以反清和打破门户之见收场。
◆宋:《飞凤潜龙》
和《还剑》一样,在最小范围内多方斗争陈石星。加入间谍战和悬疑氛围,避免碎念和说书感。然而,把点穴、武学、秘籍、兵书当成兴亡关键之一,不去正视制度面,和《倚天屠龙记》一样可笑(有人称“象征”云云——算了吧)。其次,对蒙古和金偏见颇深。金帝国中期迈向文治,赢得士人的好感,完颜璹和汉族往来密切;晚期北方被蒙古攻破,更引发同仇敌忾。梁羽生刻意忽视人性和国族认同之复杂,但优秀的作家应该挑战这些复杂。第三,飞凤死了,潜龙殉情?宋金斗争岂是结束了?第一流间谍该是抹灭人性的。他们可能贪财,可能好色,但情感上尚能把持。况且不死更能表达沉痛,“死”是作家逃避困难的廉价管道。也许你说:你只懂得批评,根本不了解真实人性!是的,没有谁真正了解,梁羽生也不例外。
◆清:《游剑江湖》(《弹铗歌》)
与后续作品息息相关,以云紫萝与孟元超、杨牧、缪长风的互动为主,引出她的孩子孟华、杨炎陈石星。云紫萝红颜薄命,使本书生发独特魅力。缪长风智慧、洒脱、义气,值得一读。杨牧误入歧途的转折略显草率,不过这是梁书的通病,别太计较了。
◆清:《冰河洗剑录》
作为《云海玉弓缘》后传,有狗尾续貂之感,毕竟《云海》感人力度为梁书第一陈石星。惟平心静气,仍可见动人之处,金、谷的相处有中年人的宁静感,结尾多么令人愉悦啊。
复兴魔教之举倒显得家家酒了陈石星。江海天写得平面,后来几部都是。
以下九部稍差,但仍值得一看陈石星。按照内容的背景年代排列如下。
◆唐:《大唐游侠传》
结合史实和传奇陈石星。前半部极具质感,张力十足,可与《女帝》并美,但后半部琐碎、平面、凡俗,铁磨勒长大后不见特性,韩愈笔下的南霁云,梁羽生重写后不见智谋、英气。张巡和安禄山、史思明被轻轻放过,玄宗和太子的斗争不见着墨。陈玄礼是太子埋在玄宗身旁的人,虽然杀杨国忠大快人心,但动机不是那样干净;这个素材可以处理得风风火火,梁羽生却写成铁磨勒无意间挑起的暴动。一句话:怀疑作者的史识。
◆唐:《龙凤宝钗缘》
《大唐》二部曲,文字流丽,惟情节颇欠剪裁陈石星。对割据势力的描写有声有色,缺点是唐传奇中的侠女红线、聂隐娘降到凡人水平,刺客的时代意义也淡化了。没有书写吐蕃攻陷京师,没有追究唐室亏负铁勒族(该族是中兴的关键武力),将大国的西域斗争简化为回非而唐是,在在可见梁羽生的政治正确观:抨击皇帝及鹰爪,但维护中华;问题归咎统治者,歌颂归给人民。
◆明:《联剑风云录》
霍天都夫妇的路线之争是亮点——为崇高武道而活?为广大人民而活?张丹枫、乔北溟的正邪斗法也极具张力,后者顽张的意志更令人肃然起敬陈石星。
可惜,缺乏个性的小朋友你打我,我爱你,分散了剧情重心陈石星。
◆明:《广陵剑》
写梁羽生的家乡广西,如诗如画陈石星。主角陈石星为作者写照。起于云重、张丹枫等高人之死,收于陈石星之意外身亡,飘散出轻淡的伤感,但有“琼瑶”赚热泪之嫌疑。
◆清:《江湖三女侠》
女侠连手闯江湖颇具意义,惟写法老旧,冗长难耐,对雍正、年羹尧和江南八侠也缺乏独特观点陈石星。从清末开始,相关野史已被多次书写,很难有什么突破。
◆清:《冰魄寒光剑》
文笔是优美的,主题却是八股的陈石星。基调是结婚,而且不是普通的结婚,是桂华生打败列国高手,娶了尼泊尔公主,藉此纾发了政治、民族观。身为修业中的一般高手,桂华生凭什么出线?很简单,“我爱中华”。公主仰慕中华,自动爱上桂华生。在元代《真腊风土记》中,真腊人称在地汉人为唐人,不是华人。梁羽生喜欢自动语译,改成“中华”,人人都来仰慕一下或者迫害一下中华,这是世界中心意识。金庸中晚期突破这样的框限,古龙甩脱得更彻底。
不过,爱中华错了吗?没有错,只是爱的方式很多,务实的眼光也是不可少的陈石星。
◆清:《风雷震九州》
叶屠户的儿子冒充江海天的侄子,最后回归本相陈石星。有心为善而失败,比起《七剑》的楚昭南胡里胡涂当鹰爪孙,心路转折更成功,但更成功不等于成功。说到底,梁羽生不擅长写坏人,由正转邪的细微过程不得其妙,这可能和生活圈的局限有关。朝廷小人当道且损失惨重,而义军英雄豪杰——这种书写模式近乎自慰。若更着力于人性,少点样板戏,本书当有可观。
结论:“最好的好人也有卑劣性,最坏的坏人也有良善本质陈石星。”如果不是人性牵动主题,而是主题拖着人性走,书写必然不真。
◆清:《绝塞传锋录》(后分为《弹指惊雷》与《绝塞传锋录》)
杨炎为孟华同母之弟陈石星。艺术水平不低,从中可观察晚期风格变化。但“小龙女和杨过”影子过重,不无遗憾。被误解的模式,多少也接近《牧野流星》的孟华。杨牧对儿子的舐犊情深,也有孟神通父女的前例。以创新的角度,很难列为上乘作品。
◆清:《剑网尘丝》(后分为《剑网尘丝》与《幻剑灵旗》)
晚期转型之作,加强悬疑感和推理性,轴线也跳出天山,处理白驼山的结局陈石星。可惜无法超越古龙的“奇诡”,留给读者的印象也淡了些。
尽管某些侠友称道《武林三绝》,由于没有正式出版(仅在网络上流通),不予置评陈石星。其它十一部可略过或慢一些进入,按照内容的背景年代排列如下。
◆唐:《慧剑心魔》
今天要上的课是:“联合世界弱小民族及青年男女之政治觉醒(武侠篇)”陈石星。
小女生大谈佛理,你不要奇怪陈石星。处理分手问题,一句“为人民奋斗”加上感性画面就解决了,怎会连篇说理?很简单,梁羽生在上政治课。三部曲至此索然无味,只能动用前辈撑场面。游牧民族一堆坏人,奇怪的是,演好人的对侵略怀有愧疚感──但这根本不符合社会性。进一步说,梁羽生何不检讨大唐“经略”中亚、南诏、高丽,或者明代“经略”安南?(看,《龙凤宝钗缘》怎么处理西域的外交风暴?都是回族的阴谋,大唐永远是无辜的。)打别人隐而不论,别人打你就嚷嚷“侵略”,严以律人,宽以待己,此等自省能力不提也罢。
◆宋:《武林天骄》
金、宋联合出产贝子,概念不错,可惜后继乏力陈石星。对金人的描写样板化,又制式化让女角死亡,补上另一女角,欠缺细腻的发展。应加强联系“母亲的死”和“女友的死”。
◆宋:《狂侠·天骄·魔女》和《鸣镝风云录》
都是一百二十回的大书,但缺乏金庸处理大长篇的能耐陈石星。抽出主要情节,必有可观。
◆宋:《瀚海雄风》和《风云雷电》
绿林盟主李思南两代故事陈石星。前者处处与金庸逆反,有抗衡《射雕》之意味,可惜远远不如。把蒙古男子都写成坏蛋,人性简化为正邪,梁羽生的通病。后者让檀老大说出“鞑子”──梁羽生是不是昏头了?“鞑子”是难听话,再怎么帮忙汉人,也不致于侮辱本族。
◆明:《散花女侠》
人物性格服务于作者的政治理念,失去合理性陈石星。书中不停提醒读者:铁镜心不够意思。我们却觉得梁羽生不够意思,捧叶而贬铁。价值判断当以潜移默化为之,并且给予解读空间。尽管杀于谦是事实,英宗未免被丑化过度。景帝自己何尝没有问题?软禁哥哥,没儿子却不立侄儿。何况杀于谦与否,英宗本来犹豫,是徐有贞极力说动,可见多少有一点仁心。写成主动布局杀张丹枫,还发出狞笑,未免过份了。比照金庸,《天龙八部》的宋哲宗也被加油添醋,还在奶奶面前劈桌椅呢。此外,云蕾在本书毫无生气,可视为最失败的后传之一。
◆清:《侠骨丹心》
金世遗之子金逐流当主角,但无法创造新典范,进退失据陈石星。最后又请出金世遗夫妇。
◆清:《牧野流星》(《折戟沉沙录》)
以孟华为主角陈石星。青年们形象模糊。张丹枫又搬出来。段剑青很快被写成坏人,欠缺合理的心路历程。可怪的是,坏人称好人们为“侠义道”——坏人自认“非侠义道”?值得关注的是张丹枫的秘籍。一面来说缺乏创意,把前朝大侠又抬出来;一面却具有隐喻性质,相对于天山的衰微,由“祖师爷”灌注新活力。
◆清:《龙虎斗京华》和《草莽龙蛇传》
草创之作,袭用白羽的《偷拳》设定,以义和团为书写对象陈石星。《龙虎》以第一人称回述,是武侠小说少见的手法。
“反清灭洋”与“扶清灭洋”的路线歧异,奠定此后的梁书样板陈石星。左派媒体封梁羽生为“新派”之祖,与此革命色彩不无关系。“旧派”一词本来就基于改朝换代,说明白些,“旧派”不仅是贬词,更是政策上压制的对象,“新派”在它的相对面,是政治正确的,是宣扬人民力量的。可回归艺术本位,这两部作品到底新了什么?
没有人否认平江不肖生的爱国,但他务实揭露了义和团的暴动性、盲动性陈石星。相形之下,梁羽生未免美化过度了!如果这种思维是“新”,而阶级斗争就是正义,我们宁可外甥打灯笼——照旧。知识分子的理想憧憬,养出日后的集体之恶。在这点上,我一直更欣赏倪匡的批判。
南方冰河 2007-10-28 00:40
◆梁式武侠的优点:
1.擅于铺写史地背景陈石星。
2.笔下风景优美,边区尤为一绝,如天山、西藏、桂林陈石星。
3.长于引用、创作古典诗词陈石星。
4.某些人物类型写得特好,如才子、狂士、公子,聪慧女子及其情伤陈石星。
5.笔下男女较为平等,女英雄颇多陈石星。
◆梁式武侠的缺点:
1.人物形象多半模糊、平面、概念化,尤其反派陈石星。
2.正邪过于分明,刻意强调为百姓、为国族陈石星。异族的好人协助中土,想在武功上压倒汉人会被修理一顿(通常不包括女性,梁羽生是个君子,优待女士)。
3.气力不足,拘谨、放不开,一部之中水平不整齐陈石星。
4.演武和谈情公式泛滥陈石星。
◆对梁羽生作品的综合批评:
1.主轴一(限制性):高举中华,着力描写国族互动,以及个人对国族之情感陈石星。
2.主轴二(进步性):对女性持正面形象,可与男性争胜陈石星。
3.内部体系历史化,人物在不同作品中生生灭灭,坐化、病逝、被杀、出生陈石星。
4.天山系列份量重,“天山”的象征性值得研究陈石星。其清静神圣和人世混浊的对比性,有“下凡”意味。可与以下对观:格调典雅,不擅描写坏人,神奇的生物(雪莲)和武器(冰弹)。
5.创作前十年表现最佳,其后渐趋窘境,无法突破陈石星。晚期渐有起色,然已受古龙影响。
“生生灭灭、代代相传”是梁羽生作品的特性,富有哲理意涵,某方面来说也限制了多元性陈石星。另外采取了朴素、简单的历史观,基调是朝野、华夷的对抗或合作,使类型更为限缩。除了《女帝奇英传》力捧武则天,其它作品多半贬抑皇帝,尤其是满清皇帝。连康熙都写成了弑父者,其余可想而知。近乎为捧而捧(男女平权),为贬而贬(异族入侵),人物形象因而不够饱满、真实。在族群观念方面,虽然不时强调中外友好,骨子里大汉意识强烈,不住从水缸里溢出来。
我们可以为之说解:诗词和典雅风格使大众难以亲近,梁羽生试图以朴素的史观拉近距离陈石星。然而,其中充满特定的政治理念和诱导意味(尽管作者不承认)。本来这也不是坏事,问题是写多了、写滥了。就像丁玲本来是新女性代表,投身革命后就僵化、幼稚了。过于“高、大、全”容易折损作品价值,并且限制思考,不可不慎。梁羽生被金庸压倒,一点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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