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就需要无怨无悔的勇气,没有人能够知道我们的爱情是如何的味道,酸甜苦辣的品味被打上了我们的记号,痛苦、彷徨、伤心、绝望,还有牵扯不断的恩怨情仇王祖儿。我知道,我们彼此相爱,这个世界却无法接受我们的爱,他们非得把我们的爱情标上叛逆、违背伦理的标志才会甘心,仿佛我们的爱情从开始就注定了一种不甘,也仿佛从我们一出世起世界就给我们安排好了这出爱情的剧本,到头来必须以我们的毁灭作为爱情最终的高峰,让我们从此步上一条不归的路途。

  引子

  清朝雍正年间王祖儿。湖北麻城城郊的一个村庄外。

  在被夕阳染得一片殷红的天空下王祖儿,一个清瘦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目无表情地走在一望无际的河滩上……

  女人很美,尽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却无法掩饰住她生前的国色天香王祖儿。抱着她的男人目光吊滞,泪水像燃化了的烛油一滴一滴的掉在女人的脸上,似乎是女人眼中落下的泪花,在泣诉着对他无尽的相思。

  男人就这样一直走啊走啊,走到了河滩的尽头,穿过了荒芜的田野,穿过了一条条羊肠小道,最后在一片茂密的杨树林里停下了脚步王祖儿。他把女人轻轻放在了四处飘逸着杨花芬芳的草地上,然后从树上摘下一枝美丽的杨花插在了女人的头上,默默跪在她的头边低声倾诉着自己对她的爱……

  夜幕降临了,月亮高高挂挂在了天边,男人依旧和女人窃窃私语着王祖儿。在他的眼里,女人只是暂时睡着了,她太累了,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每当她睡着的时候,他总在身边陪着她向她悄悄低诉自己的心语,这次也不例外。

  忽然,一阵阴风乔过,满林的杨花被袭得到处飞扬王祖儿。男人张开宽阔的手臂想挡住这风继续肆虐,但他的力量毕竟有限,居然倒在了风中。他忽然想起了女人,从飓风中挣扎着爬向女人身边,用他整个身躯挡在了女人身上……

  阴风过后,他为女人没被惊吓着感到欣慰王祖儿。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她的衣服已被风无情地撕开,一个扎得紧紧的绢帕滚在了她的手边。他看到了绢帕像是获得了珍宝一样兴奋,连忙打开它,只见里边裹着一枝已经枯萎发黄的杨花,他的脸上露出了今天惟一的一次笑容。

  他如获至宝的捧着这枝枯萎的杨花出神,忽地又是一阵风过,随即吹散了他手中的杨花和女人头上新插的杨花,都飘落在地上和树上落下的花夹杂在一起再也分辩不出哪是哪王祖儿。蓦然回首,地上的女人也不见了,他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庄院中。庄院向他呜咽地讲诉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传奇。

  一 痴男怨女

  三月的天,娃娃的脸王祖儿。这不,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太阳又钻进了云层,细雨便又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

  千丝万缕的银线,密密麻麻地在天地间不住地织着,或横飞、或斜飘、或直洒,纵横交错,纷纷扬扬王祖儿。春雨仙子迫不及待地摇动着她手中的花篮,把素白圣洁的小花撒在半空中,倾向人间。这雨,渗进了沉睡的大地中,大地复苏了,一片绿茵;这雨,撒在草木上,草木绽绿了;这雨,落在湖面上,溅出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奇葩;这雨,滴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若奏乐、若吟诗、若唱歌……

  雨,飘洒在窗前王祖儿。兰儿坐在窗户底下,一边钉着鞋,一边含着温情的微笑抬头望了一眼外边的细雨。她似乎并不太关心窗外的事,仍然埋头认真钉着她手中的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透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喜悦的心情,加上她正钉的是一双男鞋,看来她定是在替自己心中的情郎钉鞋无疑。

  良久,那雨又停了王祖儿。太阳便又慢慢地从云层中钻出脸来,红彤彤的,放射着金色的光晕,抚摩着整个大地。阳光洒在被雨水淋过的大地上,那景色更是好看。大地上像刷了一层酥油似的,闪闪发着光,那些光点宛若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折射出各种颜色,姿态万千。许多光点凑在一起,更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而且变化莫测,你只要眼睛稍稍一动,它们就又组成了另外的画图,看得你目不暇接。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兰儿白净的面庞上,可以看得出她长得很美,世间很难找到像她那样美的女人王祖儿。窗外的一切变化影响不了她的注意力,她仍旧仔细钉着布鞋,好像在她心中只有这双布鞋才和她有关。

  她就这样不停地钉着王祖儿。不知不觉中,忽然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搭到了她的肩上,在她耳边传来了很大的一声“兰儿”的呼叫声,吓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手指被针扎破,殷红的血水顺着手指流到了布鞋上。

  她正待发话骂人,一个面容美如冠玉的少年连忙从她身后闪出来,迅速抓起她身边桌上钉鞋剪下的布条飞快地替她扎好伤口王祖儿。她看清是冯大后,不禁略带愠色地嗔骂了一句:“死鬼!进门怎么响都不响一声,要把我吓死?”

  “舅娘莫骂,甥儿自幼生得胆小,再骂就会把小胆给吓破了,以后就再也不敢往舅娘这边来了王祖儿。”冯大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不来拉倒王祖儿,谁希罕你!”兰儿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问:“这会儿又来做什么了?”

  “甥儿想舅娘呗!”冯大边说边调皮地眨着眼皮,动手便要去抱她的腰肢王祖儿。

  “瞧你这德性!”兰儿忙用手打开他王祖儿,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大白天的老往这儿跑,你就不怕人多眼杂,被他们看出点什么?”

  “我小心得很呢,不会被人看见的王祖儿。”冯大说着,忽地一把抓过桌上尚未钉完的布鞋瞧了瞧,问:“是给咱舅做的?”

  “他?”兰儿瞪了他一眼王祖儿,冷哼了一声道:“他的事不有那个老太婆管吗?明知人家是给谁做的,却又拿你舅舅来消谴我,不知好歹的冤家!”

  冯大忙扮个鬼脸向她陪罪,“冯大只是说说笑,又劳你费心了王祖儿。”

  “费的心还少?”兰儿笑道:“只要你别把心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就不枉我对你的心意了王祖儿。”说着,拿着布鞋叹道:“只可惜了这双鞋,还没穿就被血渍弄脏了……”

  “这样才珍贵呢,千金还买不到的王祖儿。要是就势上一朵花儿什么的,那桃花扇可就不值钱了。穿上它我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儿了!”

  “去你的王祖儿,只会贫嘴!”兰儿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桃花扇八卦扇的,嘴里总没个正经话!我倒问你,我整个人都给你了,你究竟对我们的将来有个什么打算?总这样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干吗,难道我冯大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冯大故意回避她的问话,把嘴凑近她的脸庞王祖儿。

  “你又来搪塞我!”兰儿将头往旁边一偏王祖儿,有些生气地道:“每次都是这样,你对我根本不是真心的!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该把我娶回冯家才是正经话!”

  “兰儿!”冯大见她生了气,刚要开口,兰儿又抢过话冲他怨道:“我自幼到你外家给你舅舅当地童养媳,要不是家里穷,也不会到这里等着要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王祖儿。人家心里自始至终都只存得下你,把一切都交给了你,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吗?虽说你我悲份差了一辈,但终归我还没和你舅舅圆房,你就不能拿出点男子汉的勇气带我逃离了这个火坑吗?”兰儿潸然泪下,“我和你舅舅始终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要让我他生活一辈子,我死也不甘心的!”

  冯大伸手替她擦去泪花王祖儿,脸上写满了无奈,叹着气:“兰儿,这么些年来我是怎么待你的别人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我从来没有背着你去拈花惹草,也从来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我对你的感情恐怕至死都不可能改变,可是你也明白……”

  “我是明白!”兰儿打断他的话,有些激愤地说:“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丢下她不管;你外家对你有恩,你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王祖儿。你心里想的都是别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留在王家一天,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好像有块巨石压在我身上透不过气,这种感受你能体会吗?再说我留在这里终归要成为你舅舅的人,你就忍心把我往他身上推吗?”兰儿说着,忽地扑到冯大怀里,紧紧拥着他的身子,用一种乞求的目光凝视着他忘情地说:“你就带我走吧,这里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只要能和你相依一生,做牛做马我都认了。哪怕是死,我也跟定着你走。” ……

  兰儿的痴情令冯大很是感动,然后又让他害怕王祖儿。正像兰儿所说,他不能丢下母亲不管,也不愿做忘恩负义的事,但更重要的还是缘于他胆小怕事的性格,他知道私奔是条大罪,况且兰儿在名份上还是他的舅娘,若是私奔不遂不是死罪,他又怎么敢去触这张网呢?

  由于冯大的懦弱,注定了他和兰儿爱情的悲剧王祖儿。不久之后,冯大的外婆王老夫人替儿子王祖儿选定了吉日要为他和兰儿完婚,虽然冯大和兰儿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但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们还是显得很慌张。冯大比兰儿早听到消息,连忙赶到兰儿住的后院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当兰儿得知这一消息后,她一下就傻了眼,用一种爱怨交织地眼神盯着冯大,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夺眶而出。冯大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她才好,默默坐在椅子上,不敢看她的眼睛,静静地等着她骂上自己几句。

  “不行!我们决不能听凭命运的安排!”兰儿从衣橱里胡乱找出几件衣服王祖儿,打好了布包,一把将冯大从椅子上拉起来,“走!现在就带我走!”

  冯大挣脱开兰儿王祖儿,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兰儿,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咱们不能走啊!”

  “为什么不能走?我一个弱质女流都豁出去了王祖儿,你一个大老爷们你怕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冯大王祖儿,你真的要把我推到王祖儿怀里吗?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若真心爱我,不想我血溅洞房的话,咱们今晚就一起逃走,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兰儿仍旧对冯大冀于希望王祖儿。她与冯大年纪仿佛,自幼青梅竹马,彼此相爱,不幸的是她家境太贫寒了,六七岁的时候家里实在养活不了她,便将她送到王家当童养媳混口饭吃;王家的家境也很贫寒,所以王祖儿长到十八岁尚未订亲,王老夫人很是着急,到处托人说亲,可就是没姑娘肯嫁到他们家,无奈之下王老夫人便东挪西借凑齐了十两银子把兰儿买回来给祖儿当养媳妇,准备等她长大了好替儿子传宗接代。兰儿进了王家门后,王老夫人和王祖儿对她都很好,但年幼无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养媳妇是怎么回事,一直将祖儿视为叔辈,倒是和与自己年近的祖儿外甥冯大相处得极为融洽,私下里总以夫妻相称嬉戏。老夫人与祖儿见他们年幼,也都没当回事,孰不料他们就在这童稚无邪的交往下种下了爱情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渐解人事,竟弄假成真,在王家院后一里地外的杨树林里偷吃了禁果,做了一对露水夫妻。这个时候他们也都清楚地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关系,知道了他们的结合是违背封建礼教的,是一种世人无法忍受的乱伦逆理之事,彷徨困惑之后,他们曾努力地试图从礼教这张无形的大网中挣脱出来,但由于冯大的多虑与懦弱,他们始终没能冲破这张网。此时此刻,兰儿仍然幻想冯大带自己一起离开,而冯大仍然把失望带给了她,以沉默无言代替了拒绝。

  面对冯大的沉默与无言,兰儿的心在滴血王祖儿。其实她早就看透冯大没有勇气这么做,但仍然希望会出现奇迹;可是冯大的沉默却又一次破灭了她的心愿,令她伤心欲绝。望着一脸无奈、神情沮丧的冯大,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怜、又怨又恨又气的小男人,兰儿欲哭无泪,夺门而出。

  “兰儿!”冯大从椅子上窜起来,一个箭边追到门口,用颤抖的双手将兰儿一把拥在怀里王祖儿。

  “这就是你吗王祖儿,冯大?”兰儿凄凉地盯着冯大,一甩手,从冯大怀里挣脱出来,“既然不能给我未来,为什么还要抱我?”

  “兰儿!我!”冯大一把将门扑上,拉起兰儿的双手放到自己脸上,“兰儿,我不是不想,我真的想过带你一起走,可是我……”冯大抓着兰儿的手磨梭着自己的脸庞,“我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好想和你过一辈子,好想和你白头到老,看着咱们的子孙成群结队地在我们面前嬉戏王祖儿。”

  “你不要这么说!”兰儿打开冯大的手王祖儿,“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真心爱我,就不会有任何的可是了!

  “我到现在才想明白王祖儿,原来你爱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娘,更不是王家,你爱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冯大,爱情是需要勇气的,如果你没有这份勇气你就不配爱任何的人,更不配在我面前说这些子虚乌有的理由!”

  “兰儿!”冯大死死抱住她,“你为什么这样逼我?难道非要我带你走才能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吗?兰儿,我们不能活得这么自私的,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离开这里,外婆和舅舅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到时会连累我娘,也会连累你们杨家的人王祖儿。你就是不替我着想,也该替你们杨家人着想啊。私奔可是大罪,就算侥幸逃走了,官府也不会放过咱们的,我们算是解脱了,可冯家杨家还有王家这三家的人该怎么办?难道你希望因为我们的自私让三家从此都不得安宁吗?你爹年老多病,终年卧床不起,他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兰儿,咱们还是认命吧。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是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的!”

  “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吗?冯大王祖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兰儿王祖儿,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就算你和舅舅完了婚,我们照样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啊!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移情别恋,决不会辜负你的!”

  “你已经辜负我了!”兰儿沧然地盯着冯大王祖儿,“你心里最在乎的人不是我,更不是杨家王家和你娘,你在乎的人就是你自己!”

  “不王祖儿,兰儿!”冯大紧紧拥住兰儿,把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兰儿,你听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好,逃婚只能招惹来更多的祸事,只要你我还在王家大院一天,谁也分不开我们的!”

  “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在你和王祖儿面前两面逢源王祖儿,一女侍二夫,对吗?”兰儿给了他一大巴掌,瞪着她,“告诉你,我办不到!你要我一女侍二夫,我宁可立刻死在你面前!”

  兰儿泪如如雨下王祖儿。冯大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父亲一直卧床不起,家里只有弟弟杨五荣守在他老人家身边,五荣虽是个孝子,但是个粗人,自己在王家还能时常回去照料父亲,如果自己真的和冯大走了,父亲又该怎么办?万一官府拿问有个闪失,自己又如何对得住老人家?兰儿绝望地哭了,伏在冯大的肩头,轻轻咬着他的肩,她知道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她屈服了。

  冯大也是痛苦的,眼泪不自觉地掉在兰儿的脸上王祖儿。他嗫嚅着唇,什么话也说不下去,惟有用自己温柔的热吻去抚慰兰儿受伤的心灵。温存暂时代替了所有的痛苦。

  在他们当初定情的杨树林里,冯大与兰儿双双跪在地上,他们在万般无奈下只得请上苍大地,还有杨树林为他们作主,要他们成为他们美好爱情的见证,乞求上天承认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妇王祖儿。

  杨树林是一片非常茂密的林子王祖儿。此时正值花季,杨花开得烂漫,整个林子灿若锦霞,美不胜收。冯大与兰儿径直走进林子深处,选了个空地,双双跪在林中,虔诚地向上天起誓共拜天地。这一时刻,他们在痛苦中尽情享受着幸福的沐浴,爱使他们疲惫的心弦得到了松驰。

  兰儿自幼喜爱杨花,拜完天地后,冯大从一棵杨树上摘下一枝芬芳的杨花作为信物插到她的头上,坐在她身边痴痴地端详着她王祖儿。只见在杨花的衬托下更显出她的清秀美艳,不禁惹得冯大心猿意马起来,一把抱着她狂吻起来。她没有拒绝冯大,任他疯狂地拉扯自己的衣裙,她认为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她应当履行一个妻子该给丈夫尽的义务。

  良久,冯大疲软地仰躺在她的身边,痴情地望着满面红润、娇喘吁吁的她,呢喃着道:“你真美,跟杨花一样美王祖儿。我冯大能得到这样标致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就是为你去死也是值得的啊。”

  “油嘴滑舌!”兰儿一边娇羞满面地坐起身穿着衣服,一边瞥了冯大一眼低嗔道:“你个怕事懦弱的胆小鬼,连私奔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死不死的,可别太欺心了王祖儿。”

  “你还在怪我?”冯大光着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倚到兰儿身上认真地道:“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只是不想连累我们两家的老人才不肯和你私奔,其实就算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冯大也是义无反顾的!”说着便举手发誓王祖儿。

  “好了,不知发过多少誓了,你有这么多条命遭报应吗?”兰儿拦住他,“别老拿自己的命发毒誓,我舍不得的王祖儿。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日后真正成了亲时别把我忘了就好——可哪有不贪腥的猫呢?”

  “不会的王祖儿。”冯大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道:“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之外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在我心里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妻子,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真的,直到死。”

  兰儿虽不相信冯大会一生一世,始终如一地爱着自己,但她愿意把这些话当成真的王祖儿。她喜欢听冯大这样对自己说,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喜悦。尽管日后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尽管她不能洞悉命运对他们未来的安排,能与冯大在杨树林中以天地为证结为共拜天地的夫妻已令现在的她感到很满足了。而今,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冯大的妻子,聆听着他对自己爱的表白,任他温柔地抚摩着自己的全身,将自己的身心整个儿融合到了冯大体内……

  林里不时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一对对鸟儿结伴在他们头顶上飞过,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送来祝福的歌唱王祖儿。冯大搂着兰儿不断地向这些天庭派来祝福他们的小使者者们致敬,他们陶醉在了这美好的氛围中,二人再次紧密地扭在一起,身躯在草地上上下来回翻滚着,耳边唯有呢喃的鸟鸣声与他们厮摩的喘息声——

  他们正爱得死去活来,无以复加之时,却不知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王祖儿。在他们情到浓处突出有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得那人冷冷地大喝了一声:“好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宛若平地里响起了一声炸雷,惊得冯大与兰儿不知所措,慌忙抓过衣服胡乱穿起来。

  来者是个二十来岁、秀才模样的青年男子,是邻村的秀才杨同范,冯大与兰儿都认识他,且还是兰儿的族兄王祖儿。平日里恃才放旷,在乡里作威作福,到处拈花惹草,游手好闲,无事生非,乡民们都很恼他,但因为他有才学,也帮助乡民做过不少事,所以乡民们又离不了他,方圆百里的人对他又恼又怕又敬重,绝对不敢得罪了他。兰儿此刻见到族兄目睹了自己赤裸裸地和冯大干那事,早已羞愧到了极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僵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冯大毕竟是个男人,虽然他也羞愧到了极点,但他知道杨同范是个龌龊的小人,只得硬着头皮跪求他放他们过去,不要把这事传扬出去。

  “杨秀才,我和兰儿是真心相爱的王祖儿。求求你念在兰儿是你本家妹子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我们过去,我们一生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冯大磕头如捣蒜地乞求着杨同范。

  “屁话!”杨同范一副愤然的面孔盯着冯大骂道:“小淫仔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大清朝堂堂正正的秀才,岂能容得下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乱伦悖理的事还替你们藏着遮着?”瞟了兰儿一眼,“什么本家妹子?就算是我亲妹子,做了这样不要脸的勾当,我杨同范照样禀公办理王祖儿。说,你们还是乖乖地跟着我到村长那儿服罪还是要我捆着你们走?”

  杨同范趾高气扬地说着,绝对没有丝毫通容的意思王祖儿。冯大晓得他好的是财,只得向他不断哀求,许诺事后将他娘的金镯子送给他,只要他放他们过去。哪知杨同范这回却意不在此,断然拒绝了冯大,瞪着他抛出一句冷硬的话道:“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我杨同范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却也不缺钱花,别说是一对金镯子,你就是把你们冯家全部的家当都给了我也休想收买得了我!”说完,上前揪起冯大,又去拉扯兰儿,做出要拉他们去见官的架势。

  按着当地的规矩,通奸的男女一旦事发就会交由所属村子的村长按老方法将他们装进竹笼里在全村游行示众,然后再将竹笼连人投进河里由他们自生自灭王祖儿。运气好的,倘若被水冲到别的地方被人救了还可以获生,但大多数都碰不到这样的好运,用不了多久就会气绝身亡。面对杨同范的淫威,兰儿自认倒霉,一直沉默无言。在此之前身为族兄的同范早对她这个美貌如花的族妹垂涎三尺,曾经好几次调戏过她想把她弄到手,但都被兰儿严辞拒绝,因此大大惹恼了他,这次自己与冯大的事被他捏在手中,他自然是要借题发挥,泄他心头之恨的,所以兰儿并不求他。可是冯大非常怕死,他依旧苦苦哀求着杨同范,口口声声要给他做牛做马,情愿一辈子做他的奴才,满脸的可怜相。杨同范心里自有他的打算,他本就无意要他们死,只是要借此机会把兰儿搞到手,见好就收,冲着冯大冷笑道:“做牛做马?你还不配?”又瞧了瞧兰儿,道:“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么求我也就是瞧得起杨某人,再说你们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又何必把事做绝,何况兰儿还叫我哥?——不过天底下讲的都是公平交易,我这么放了你们也太便宜了你们不是——若是——”

  “只要杨秀才开口,冯大什么都依你!”冯大连忙道王祖儿。

  “是吗?”杨同范望着冯大诡黠地笑着,忽然走近兰儿身边,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淫邪地对冯大道:“只要你把这个女人也借我快活上几晚就行王祖儿。”

  这句话听得冯大傻了眼,才明白杨同范原来是存的这份心王祖儿。他虽然怕死,但也决不容许任何人肆意亵渎侮辱兰儿,一股子男性的壮气不禁在他身体里油然而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怒不可遏制地冲上去将他从兰儿身边推开,狠狠地盯着他厉声骂道:“伪君子!无耻!”

  杨同范没料到他会反抗王祖儿,瞟着他愤道:“好冯大!你可要掂量清楚,我好心饶你们,可别敬酒吃罚酒!”又瞪着兰儿威逼道:“三姑,你自幼最怕水了,溺死的滋味可不那么好受,要活命的话就依我,否则……”

  杨同范的狰狞面目完全显露了出来王祖儿。兰儿并没有被他的淫威屈服,唾了他一口“呸”道:“畜牲!要杀要剐本姑娘奉陪到底,可别睁错了你的狗眼,这里可没有怕死的主!”

  兰儿的话惹怒了杨同范,恼羞成怒的他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字,使劲地拽住她的手臂就要拖她去见村长王祖儿。此时的冯大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俗话说“狗急了还要咬人”,眼见他这么欺负人,非跟他们过不去,不禁使他生了拼命的念头,使出浑身的劲向杨同范冲了过去,两个人紧紧地抱住对方扭打在了一块。冯大本是文弱书生,没有多大力气,但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往往会暴发出巨大的力量,发狂了一般的他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同范面前渐渐占了上风。冲动之下,他顺手从兰儿头上拔下银簪猛地便向杨同范身上扎去,吓得杨同范慌忙咬了他手臂一口,趁隙落荒而逃,嘴里还不依不饶地抛出了一句:“你们等着瞧!”,拔腿就跑。

  话说杨同范怎么这么巧突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杨树林里呢?原来这天清晨他应祖儿之邀到王家帮着军民一致喜贴,出来小解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冯大与兰儿鬼鬼祟祟地先后从后院蹭到前院偏门边溜了出去,便生了个心眼,悄悄踱到门边,发现他们一前一后的都往杨树林去了王祖儿。凭着他多年偷香窃玉的经验,他果断地猜出他们有私,一个罪恶的念头顿时在他脑子里闪现了出来。他本与兰儿在一个村子住,兰儿还没到王家当童养媳时,他们是穿着开裆裤在一块玩耍的伙伴,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兰儿自幼生得清秀美丽,他从小就很贪慕她的美色,要不是自己与她有同族兄妹之嫌,他早就让爹娘去兰儿家说亲了。现在虽然他早已娶妻成家,但心里总放不开兰儿,多次想勾搭上她,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偏偏不能遂他的愿,也只得“望梅止渴”而已。这次老天有眼,竟让他发现了她与冯大的秘密,他又怎能轻易错过这个能将鱼儿引诱上钩的机会呢?于是他连忙回身进屋找个借口向王祖儿告辞,也往杨树林走去……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兰儿就是死也不肯向他妥协,恨得他咬牙切齿,径直赶到王家,把他们的奸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祖儿王祖儿。王祖儿正沉浸在快为人夫的喜悦之中,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与自己最疼爱的外甥乱伦,将信将疑的他立刻与杨同范赶到杨树林,很快便将意欲逃走的冯大与兰儿给堵住了。看着他们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祖儿很快清楚了一切,心被撕得烂成一团泥,颤抖着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记耳光,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一个是曾经令自己对她怜惜爱抚的养媳妇,两个人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祖儿不想把事情闹大而让村长把他们扔进河里王祖儿。所以一声不响地把他们带回王家大院,将冯大的娘冯王氏叫来,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就这样,冯大与兰儿双双被绑到了院内的权上接受惩罚,由王祖儿举着皮鞭抽打。每抽一鞭,祖儿的心就在滴血,平日里他从未在他们身上动过一根手指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用皮鞭抽打他们;可就是这两个平日里让他疼都疼不过来的人给他戴上了一顶绿帽子,心里的悲愤自是无法言述,手中的鞭子似乎不由自主地不断向他们身上抽去。

  一顿鞭打之后,体质单薄的冯大竟晕了过去王祖儿。冯王氏见儿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心中难受极了,号哭着跪在祖儿面前求他不要再打了。

  祖儿也不愿再打下去,可是有杨同范在场,他又不好不一直打下去王祖儿。现在见姐姐跪地求他,正好给了他对个台阶下,手中的皮鞭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热泪盈眶,上前扶起冯王氏,让他把冯大带回家严加看管。

  恼羞成怒的杨同范对这样一个结局很不满意,非要王祖儿依规矩办事不可,扬言自己决不会包庇姑息,甩着袖子拂然欲去王祖儿。宜儿知他是个惹不起的角,这几年他从卖豆腐起家做生意攒了不少钱,拿出五十两银子来要买住他的口,可杨同范余怒未消,执意不肯通容,装作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回绝祖儿道:“你王祖儿戴了绿帽子还袒护他们是你大度,可我杨某穿的是大清秀才的行头,我怎么能轩朝廷律法而不顾、知情不报?就是我家兄弟姐妹干了这等丑事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绑去见官的!”

  其时冯王氏正在叫唤昏过去的冯大,还没有走王祖儿。她见杨同范执意要插手此事,拼了命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破口大骂道:‘姓杨的,我们冯家招你惹你了,你非得害死他们不成?你口口声声说冯大做了丑事,你又好到哪儿去了?这方圆百里有几个寡妇没跟你睡过?何家的闺女不是还替你堕了胎吗?你要害了冯大,老娘拼着这条命也要和你斗到底,让你那些贱婆娘们也陪着你一块沉河!”

  杨同范狠命推开冯王氏,冷“哼”一声道:“你个臭婆娘,说话可要讲证据!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你要再诬蔑本秀才的话,可别怪我告你诬陷良民、毁人名节!”冯王氏更加惹火队了,抬腿就走王祖儿。

  祖儿见姐姐话重了,忙拦住杨同范赔不是,低声下气地道:“杨秀才,可千万动不得气王祖儿。咱们两家走动也有十来年了,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不是?冯大与兰儿倘被沉河,对你我都没好处,你我何必非要让自己沾上两条人命的血债呢?我王祖儿就冯大这么一个外甥,是我娘和姐姐的命根子,他要死了,我娘和我姐姐又怎能活得下去?再说我年近三旬,马上就要和兰儿完婚,这事要闹开了还让我怎么在世面上立足?你大人大量就高抬了贵手,日后有用得着祖儿和冯大的地方,咱们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

  祖儿这句话,杨同范还算听得受用,怒气平息了一大半王祖儿。祖儿见机向冯王氏使了个眼色,让她给他赔个不是,冯王氏见他有些软了,为了儿子的性命,只得上前赔礼。祖儿又让她立刻把冯大带走,杨同范也没阻拦。此刻兰儿仍被绑在权上,杨同范悄悄瞥了她一眼,只见憔悴中的她仍掩饰不住国色天香,一种怜香惜玉的感情油然而生。是啊,王祖儿的话没错,兰儿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处心积虑的不就是要把她搞到手吗?肥肉尚未入口,怎能就将它和鸡肋一样弃之扔之呢?只要她不死还怕她不是自己的人?

  这样,他不再固执己见,假意推却了几次,心安理得地接收了五十两银子,自此绝口不提这档子事王祖儿。

  大喜之日即至王祖儿。王老夫人得知兰儿与外孙有私后,逼着祖儿把她退回娘家。因为王祖儿现在有了钱,有了房子,不愁没好姑娘肯嫁他。祖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喜贴已经发了出去,这个时候把兰儿退回娘家不是自曝丑事,把她逼入绝地吗?为了兰儿的名节,他忍受着戴绿帽子的悲痛,苦口婆心地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讨情,照旧忙着准备婚事。

  兰儿自鞭打之后,好几天都不能下床王祖儿。王祖儿虽恨她,打了她,心里却痛得很,特地从邻县领来个十四岁的丫头紫翠过来服侍她。眼见祖儿表面上因知道了她和冯大的私情而打她怨她,好几天都不跟她说话也不来看她,但她从领来紫翠服侍自己中却已看出祖儿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尤其是她从紫翠口中得知祖儿每天都偷偷在窗外窥视她的伤情有无好转和无休止地对紫翠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侍候她自己后,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对祖儿充满了感激和愧疚之情。这个时候她真想祖儿对自己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那样也许她的心会好过一些。可祖儿并没有这么做,他越关心自己,她的负罪感就越重,甚至开始疑惑自己与冯大的爱情到底是对还是错,该不该继续维持下去?不久,王祖儿由于把痛苦长时间憋在心里远处发泄以致心痛的老毛病复发。兰儿知道他这个心痛病是很厉害的,一旦发作,没有十天半月的休养是绝对痊愈不了的。她清楚祖儿这病是为自己气出来的,更加愧疚万分,觉得自己欠下了他许多无法偿还的孽债。为了弥补她的罪孽,她不顾身上的鞭伤尚未愈合,没日没夜地守候在祖儿床前照料他。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祖儿的病情很快有所好转王祖儿。他很感激兰儿这些天负伤照料自己,忘情地伸出他那双粗糙、长满了老茧的手握住了他身旁兰儿那双嫩若柔荑的小手,但很快又像在遭到电触后抽搐地将手松开,迅速缩了回去,无奈而又沮丧地将头转到了床里边。

  兰儿明知他心里想的什么王祖儿。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祖儿身边,紧紧握住了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在这个曾经被她认为要才没才、要相没相,又不懂得女儿家心思,什么都比不上冯大的“老男人”面前,在这个天热了怕她中署、天冷了怕她着凉、天晴了怕她晒着、下雨了怕她淋着,一直像长辈一样关心体贴她的好男人面前,她实在不忍心再伤他的心。经过几天的冷静过后,她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自己在王家的身份,试图努力扮演好王祖儿妻子的角色,尽管她心里一点都不爱他。

  这一夜,她主动地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钻进了祖儿的被窝王祖儿。祖儿年近三旬,却从未近过女色,久旷的他没有拒绝投怀送抱的兰儿,两个人卿卿我我的一直到大半夜。可是欢快的他却始终没有发现身子底下的女人默默地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也不明白女人眼中见到的都是冯大……

  就剩下三天便是大喜之日王祖儿。王祖儿却因为兰儿的嫁衣质地不够好非要进府城重新给她挑最好的料子不可。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他这一出门在水道上撞上了一伙船匪打劫了他身上所有的银两,不识好歹的他恋恋不忘要为兰儿买嫁衣的料子,恳求劫匪给他留下买料子的钱。不想惹得劫匪性起,将他痛打一顿,弃之于水中,惨死他乡。

  王祖儿悲惨地死去王祖儿。正由于他这一死,掀起了轩然大波,从此揭开了一件轰动大清国朝野上下的麻城冤案的帷幕。

  二 逼嫁涂家

  眼看着喜事变成了丧事,最伤心最悲痛的莫过于王老夫人王祖儿。老夫人看着冯大运回来的已被河水浸泡得雍肿发烂变形了的祖儿尸体,顿时哭得死去活来,悲天呼地,把一切怒气都泄在兰儿身上,闹腾着要她赔儿子的命,逼她上吊。冯大因不满外婆对兰儿的态度,以不给舅舅充儿子披麻戴孝要协王老夫人不许她为难兰儿,并因此与王老夫人、冯王氏起了激烈地争执,整个王家乱成了一锅粥。

  祖儿下葬那天,老夫人不许兰儿一起出殡,并公开扬言兰儿并不是祖儿的养媳妇,只是一个买来的丫头罢了,吩咐她从即日起到厨房当烧火的仆妇王祖儿。兰儿并不夏当夫人当丫头,不管怎么说祖儿总是因她而死,更何况祖儿对自己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她也要去给祖儿送殡,在灵堂内苦苦哀求老夫人成全。老夫人很固执,她把兰儿当作了眼中钉,视作害死儿子的罪魁祸首,怎么还能让这个女人在张旗鼓地去为儿子送殡,让儿子在阴间还继续受她的迷惑?一句话铁定了就是不允,最终致使兰儿不能去送祖儿最后一程,给她心中留下了永久的遗憾和不可弥合的伤疤。

  春去夏来王祖儿。祖儿下葬后,兰儿注定在王家不会再有好日子过,被老夫人支到厨房当烧火妇,受尽了折磨。面对一切痛苦,她没有一句怨言,因为祖儿的死,她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转变——她开始后悔不该与冯大相爱——也许那样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祖儿也就不会心痛病复发——她认这下如果不是祖儿刚刚心痛病发作过尚未痊愈,落水的他一定还有生的希望,总之,祖儿是因她和冯大而死,这是她终身都不能忘记的罪孽。沉重的负罪感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为了向祖儿的阴灵颤悔,她主动关闭了与冯大之间的爱情闸门,总是故意避开冯大,不愿再与他相见。

  冯大却错误地以为舅舅死了存在于他和兰儿面前看不见的鸿沟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王祖儿。可是他每次去找兰儿,兰儿都避着他不见,就是撞上了,兰儿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和他有说有笑,愁苦的面容与寡言少语代替了往日的天真活泼与无忧无虑。她变了,冯大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点,他知道舅舅的死在她心头蒙上了一层永远磨灭不了的阴影,他不能继续看着她把自己禁锢在无形的枷锁中生活,更不愿忍受她亲手催残着他们美好的爱情,他要用自己诚挚的爱与耐心去温化她那颗因受伤而被冻结的心。

  但他失败了王祖儿。舅舅的死成了他们袒胸露腹堵冷硬而又无法逾越的冰墙。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之中。

  而就在他们各自伤痛之时,王老夫人为了防止他们弄出丑事,兼之恨兰儿切骨,接受了杨同范居心不良的挑唆,逼着兰儿改嫁给邻村九口塘村的涂如松王祖儿。

  原来自祖儿死后,杨同范在沾沾自喜之余一直暗中盘算着该怎么将兰儿弄到手王祖儿。他明白祖儿这一死王家便没了男人,冯大又不可能娶了兰儿回去,要将一个寡妇搞到手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但祖儿下葬后,王老夫人就对兰儿管得很严,白天不许她出去,晚上一把锁把她锁在厨房内,外人根本接近不了她。杨同范眼看着肥肉近在咫尺却又无法弄到手,心里只有干着急的份,天天在王家门前院后转悠,突然想到了九口塘村的涂如松,三十多岁了却因家贫娶不到亲,为了养活半瞎的老娘没日没夜地在外帮人家做苦力,如果说服了王老夫人将兰儿嫁给姓涂的,他又没时间整天看着老婆过,半瞎的老太婆就好比一个活死人,到时他还不会很轻易地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吗?

  涂如松家里一贫如洗,且面貌更是丑陋无比王祖儿。老夫人认定兰儿嫁过去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因仇恨而使心灵扭曲的她可不管杨同范存了什么花花肠子,只要兰儿生不如死地疾活着,只要让她受尽痛苦折磨,赔上几两嫁妆钱也要把他们捏到一块去的。那涂如松无端端地得到了一个好姻缘,且对方还是名扬麻城县的大美人儿,想推都推不掉,高兴得合不拢嘴的跟着大媒人杨同范径自来到王家提亲。

  涂如松是个标准的丑男王祖儿。生得虎背熊腰,面若涂炭,满脸上都是疙瘩,红的黄的白的紫的都有,宛若在凹凸不平的黑纸上泼了各种颜色的颜料,且分布得极不均匀。一以大眉毛像大楷的毛笔一样粗,左边落上,右边落下,眼睛大得像铜钟,永远透着粗悍的凶光。一张嘴又尖又翘却又裹不住那口暴露在外黄黑相间的尖牙,比民间供拜的钟馗像还要丑上十二分。他的丑倒还是其次,他家的贫穷才叫人望而却步:一间不足四十进方的草棚便是主屋,烧饭的厨房也设在这间屋角里——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厨房,就是在草棚西北角落里砌了个土灶而已。草棚中有两张狭窄的竹床,一张靠东墙,一张靠西墙,是他娘俩睡觉的地方。两张床中间放着一张小竹桌,桌上只有几个破旧的碗和自己用竹子削成的筷子,还有一盏总也舍不得燃的油灯。东南角落里堆着柴草,旁边有一只小水缸,缸口上面已裂了几口圈子,缸边墙壁上靠放着一把锄头一把锹一根扁担和两只小竹水桶,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早过了而立之年的他至今都没讨上老婆,就连瞎子瘸子哑巴这些嫁不出去的女人也不肯嫁他。急得涂老娘天天跪求观音菩萨送给她一个儿媳,不管什么样,只要结得了种就行。

  自杨同范到涂家来说亲后王祖儿,涂如松自己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敢轻易答应,一个名扬方圆百里的大美人能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吗?可涂母不这么想,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儿子一把年纪了连个痴傻的女人都娶不回来,能轻易地让他放弃这个机会吗?

  这样,涂王两家很顺利地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王祖儿。王老夫人倒贴了三十两银子给涂如松让他回去准备妥当了来迎娶兰儿,杨同范出于自己的私心也送给涂如松十两银子让他在原先的屋子边盖个小房子给涂母另住。一切都只瞒着兰儿与冯大。

  到了涂家花轿来迎娶前的一个早上兰儿才从王老夫人口中知道要把她改嫁他人的事王祖儿。她早已下定决心要为祖儿守一辈子寡,自然不肯改嫁,但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老夫人狠狠地给她扔下了话:“你这个狐狸精,不嫁也得嫁!难不成还想着要我们冯大娶你回去?下辈子也别做梦!”

  “娘!兰儿真的铁了心要为祖儿守一辈子寡的!”兰儿跪在老夫人面前泣求:“我求求您,您不要让我改嫁王祖儿。我会一辈子留在王家陪在您和祖儿身边的!”

  “祖儿已经死了!他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他,如今他死了你倒要留在这儿替他守寡,还不是看着我们王家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人,好等我死了后和哪个野男人一块霸占了我王家的产业不是?”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拔腿就走王祖儿。

  兰儿瘫软在了地上,心情有如死水突然澎湃潮起,始终落不下去王祖儿。命运,她只能把自己的遭遇归结到命运中,面对命运,她无能为力。

  冯大就像她的救命草一样,每当她伤心、痛苦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她面前王祖儿。这会,听到她被逼改嫁的事后,他又来到了她身边。

  兰儿只当没看见他,什么也没说王祖儿。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又能说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

  “你不能嫁过去的!”冯大忽地在她身旁俯下身王祖儿,双手托起她的泪腮,激动地道:“涂如松家贫如洗,相貌奇丑,外婆这么做是要借手涂家折磨你让你痛苦一辈子的!”

  冯大的话在她听来近乎幼稚王祖儿。她的命运操纵在别人手里,怎么能随自己的意愿说不能嫁过去就不嫁过去呢?她不明白冯大说这句话的真正意图,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胆小懦弱的冯大已经作出了和她私奔的决定。只见他嗫嚅了几下嘴唇,鼓足了勇气道:“兰儿,咱们一起逃吧!逃到苏浙一带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她知道冯大作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激烈斗争的王祖儿。她吃惊,但丝毫不怀疑他的诚意。可是这句话来得太晚,如果在当初自己提出逃走时他表示同意也许她早跟着他一起远走高飞了;而现在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不能让别人指着祖儿的坟头骂,让祖儿死了还要蒙羞,她绝对说服不了自己我们答应冯大。

  “听我说,兰儿!我们已经没有其它路可走了王祖儿。舅舅他已经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再多的忏悔也是无济于事,为什么非得将自己关在牢笼中自己制造痛苦呢?我知道是我不好,太软弱太无能才酿出了现在的结局。看着你痛苦受罪我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剜着,我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继续苦下去。答应我,和我一块逃吧。”

  “不王祖儿。你走吧,什么也不用说了。”兰儿潸然泪下地道:“这样跟你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祖儿生剪待我那么好,那么宽容,甚至为了给我买料子命丧黄泉,我们怎么还能够……”

  “那你就心甘情愿地听从外婆的摆布嫁给涂如松吗?嫁给他跟与我私奔有什么区别王祖儿,还不都是失身改节吗?”冯大情绪非常激动,继续道:“为了你,我连家和娘都不要了,现在我惟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幸福,你明白吗?”

  “不要再逼我了王祖儿。”兰儿无奈地垂着头道:“改嫁涂家是老夫人的决定,我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她是祖儿的娘,她的话也就等于祖儿的话。嫁鸡嫁狗全由老夫人作主,我到了地下后也好向祖儿交待的……”

  冯大的心在淌血王祖儿。这个吃人的社会扼杀了所有美好的爱情和追求真正爱情的人。兰儿已经被它牢牢拴捆住了,她宁愿在这束缚中痛苦一辈子也不愿再去追求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多么可怕的悲剧啊!他还试图劝服她回心转意,而她却说出了再逼她就去死的话,字字如针,直刺他的心窝,浑身都变得麻木了,只得怏怏而去。

  这一夜,老夫人特许兰儿搬回后院原先房里住,让她随便收拾几件衣服带走王祖儿。她默默地坐在梳妆台前抚摸着已积了几寸厚灰尘的妆盒,眼睛湿润了。随手掸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妆盒打开,从里边轻轻取出一只紧紧裹着的绢帕,缓缓地将它舒展开,现出了一枝已经枯萎发黄了的杨花。那是在杨树林拜天地时冯大送给她的,她一直把它保存着,胜过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痴痴地看着这枝枯花王祖儿,情不自禁地放在嘴边吻了吻,又将绢帕轻轻裹好,慢慢放进了妆盒里,把妆盒紧紧搂在怀中……

  第二天,老夫人打发紫翠一大早就过来替她梳妆打扮王祖儿。看着梳妆台上的妆盒,她显得心绪不宁,目光不时地打量着门外。她是在等着冯大的出现,等他来和自己话别,她希望再见上他一面。可是冯大始终没有出现,媒婆却不断地在门边冲紫翠扯着嗓门叫嚷:“快!涂家花轿来了,快扶新娘子出来上轿!快啊!”

  紫翠知道兰儿在等冯大,为难地看了她一眼王祖儿。兰儿没有作声,示意紫翠把妆盒和衣饰一起搬出去,自己猛地扯过桌上早已预备好的红盖头迅速戴在头上,由紫翠搀着走到院外,上了花轿。

  随着媒婆一声铿锵有力的“起轿”声落下,穿红披绿的涂如松喜笑颜开地领着花轿欢快地往九口塘村抬去王祖儿。兰儿从此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余年的王家大院,也离开了自己最爱的人。

  三 秀才谋色

  树上的叶子开始黄了,慢慢变得脆弱,禁不起轻风的摇曳,纷纷坠落在路边的沟渠里,留下无奈沉甸甸的挂在枝头王祖儿。霎时间,天空、大地、流水,一切都被染上了凄冷的黄色。兰儿打开妆盒看着黄了的杨花,她的心也黄了。

  涂如松的眼前是一片灿烂明媚的金黄色王祖儿。田里的稻子黄了,树上的果子黄了,这个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他回过头傻傻地看着花轿笑,在他眼里,花轿也被蒙上了一层金黄色。

  轿子在黄色的大道上一步步地向前移动着,像一枚黄色的果子跳跃着滚向黄色的沟渠王祖儿。涂如松丰收的喜悦湮没了兰儿无奈的戕灭。

  半道上,刮起了黄色的大风,掀翻了轿帘,吹散了新娘的盖头,露出了她黄色的面庞王祖儿。就在这风起云涌之时,一伙面蒙黑布、手持大刀的劫匪操着山东口音打翻了轿夫,打痛了新郎,抢了轿子和新娘一窝蜂地跑了……

  劫匪不是别人,竟是痴情的冯大与兰儿的弟弟杨五荣、地痞赵当儿一伙人王祖儿。他们把兰儿劫持到邻村一条通向苏浙的小河边,在那儿,冯大与五荣已经准备好了逃走的船只。

  兰儿执意不肯走,她发怒地打了五荣一巴掌,为他的行为把他狠狠训斥了一番王祖儿。五荣感到很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了姐姐好还挨她的斥骂?年少不经事的他含着热泪冲姐姐赔着气,语调发冲地道:“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三贞九烈?冯大哥为了你什么都豁出去了,你这个样子算是哪回事?你若真要做王家的节妇,当初又怎么跟冯大哥好上?就算你知错悔过了又顶什么事,做已经做了,还指望把黑的变成白的?你也不听听村里人都是怎么说你的,真要做节妇为什么又要改嫁,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五荣!”冯大冲他大喝一声王祖儿,苦苦地劝兰儿道:“五荣的话是重了,可他说得并没错,兰儿,跟我走吧,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你住口!”兰儿悲怆地盯着冯大愤道:“你这算什么?我早已跟你说过我不会和你一起走的王祖儿,为什么你还要……五荣是我惟一的弟弟,是我爹的希望与生命,你怂恿他来劫花轿,你知道一旦事情露馅会有什么后果吗?要是五荣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爹依靠谁去?冯大啊冯大,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兰儿王祖儿,我……”

  “你不要责骂冯大哥,劫花轿是我的主张!”杨五荣站出来道:“姐姐,你我姐弟一场,有些话我是不该说,可到这份上不说也不行了王祖儿。难得冯大哥为了你作出这样的决定,你为什么非要辜负他的一片心呢?你和姐夫的婚姻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的死也是一件偶然的事,为什么你偏偏非得把一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而耿耿于怀呢?现在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你为什么偏要选择自己再一次葬送到不幸之中,你不觉得这是很蠢的决定吗?嫁到涂家会让你后悔痛苦一辈子的!人死如灯灭,你以为你这么做了就能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姐夫吗?不!姐夫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世上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你回避着冯大哥扼杀着自己的爱情对姐夫又有什么益处?这样的牺牲又有谁会理解你,大家还不照样对你指指点点?再说嫁到涂家虽是老夫人的主张,可还不是改嫁到别人家做了别家的媳妇;同样是不能在王家替男人守节,这不也是对不住死去的姐夫吗?姐姐,你就听五荣一句,跟冯大哥一起逃吧,爹有我照顾着你就放一百个心的去吧!”

  五荣的一番话没有能让兰儿回心转意王祖儿。祖儿的死始终是她和冯大之间的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墙。她无法再与冯大维持着这种乱伦的关系,她宁愿放弃幸福、选择痛苦。面对痴情的冯大与偏激的五荣,她不想再和他们浪费口舌,只是冷冷地望着冯大,从嘴里缓缓吐出:“送我到涂家去,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几个冷冷的字眼。

  冯大彻底绝望了王祖儿。兰儿已经深深陷入了伦理道德的陷坑中完全不能自拔,成为了封建礼教下的数不清的牺牲品之一。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服她,而且他也明白舅舅的死给她心灵深处抹上的阴影已经无法擦去;就是强迫她和自己一起离开,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冰墙也将会成为他们生活中的障碍,面对事实,他极不情愿地选择了放弃。

  兰儿最终还是嫁到了涂家,由赵当儿和他那伙弟兄重新抬着花轿把她送到了九口塘村王祖儿。涂如松是个粗人,被赵当儿几句轻轻松松的误会就给哄住了。望着失而复得、娇艳欲滴的新媳妇,涂如松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怀疑什么,忙拿酒饭款待赵当儿一伙,一直留吃到夜深人静才放了他们回去。

  这一夜,酒散人尽后,涂如松急不可耐地将兰儿抱上了床王祖儿。久旱无雨而又不解温柔的他面对娇妻没有一句温香软玉的话,一把就扒掉了兰儿所有的衣服,像野兽一样向她猛扑过去。昏暗的烛光下,兰儿看着面目狰狞的丈夫,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浑身上下不自觉地颤抖着,本能反抗着这头怪兽。涂如松只当她是害羞,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转瞬间就将她死死压在自己坚硬的肚皮底下,随心所欲地摆布着她……

  一番云雨过后,涂如松已是筋疲力尽,倒在了兰儿身边打起了鼾雷王祖儿。瞥着眼前这头熟睡如猪的夜叉,兰儿泪流满面。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人,想着自己要和这个夜叉生活一辈子,想着每晚都要遭受他的蹂躏、任他糟蹋只有冯大才配拥有的她的灵与肉,心有如被春蚕慢慢地吞噬着,又默默地从妆盒中取出了杨花……

  嫁到涂家后的她起初与涂家母子相处得还算融洽王祖儿。涂如松虽是个粗人,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但对着美媳妇还是粗中有细,对她的生活起居都特别关心。为了生计,如松每天照旧出去找活干,每晚都赶回来陪老婆;兰儿在家洗衣做饭、服侍涂母,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但日子久了,兰儿因为内心深处只装着冯大,与如松的夫妻生活并不欢洽,她经常借着各种理由拒绝与丈夫亲热;而如松正当盛年,又是久旱无雨,更兼身强体壮、欲望旺盛,他怎么能忍受睡在一个被窝里却不能碰女人一下的生活呢?就这样,一个对妇人的需求如饥似渴、一味地求索于女人,一个却是置若罔闻、冷若冰霜,甚至大加反抗,试想这样的婚姻又怎么会有幸福可言呢?

  涂、杨新婚后,如松每晚都回家住,从未间断过王祖儿。那暗地里一直念着兰儿的杨同范为没有机会把她弄到手而大大恼恨涂如松,背地里把他诅咒了一万遍。眼看着他们夫妻关系江河日下,杨同范趁机劝说涂如松离家一段时间来缓解一下夫妻危机,把他介绍到黄州府城的一个朋友的酒馆中打杂。如松见他是自己的大媒,又是秀才,学问大得很,哪能不听他的话,当天就收拾了行李和杨同范去了府城。

  如松走后,正好给了杨同范下手的机会王祖儿。一个没有月亮的半夜里,他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来到涂家屋前在兰儿窗前敲了几下。兰儿被敲窗声惊醒,以为是如松回来了,极不情愿地下床慢慢踱到门边,边慵懒地开着门边喃喃骂道:“又发哪门子的骚了?这才去了几天的功夫?三更半夜的回来做什么?”

  杨同范听到开门声,连忙从窗下窜到门前,猫一般敏捷地闪入房中,顺手关了房门,一把搂着兰儿就胡乱狂吻了起来王祖儿。

  “冤鬼!”兰儿气恼地推开他,泼口骂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身上正来了那个王祖儿。你要发了骚,府城有的是妓院,随便找哪个不行?”

  杨同范哪肯理会她,又上前紧紧抱住她,往床上一扔,跟着也蹭上了床,麻利地脱光了衣服,随即撕开兰儿身上的睡衣,将她死死按在自己身子底下,一双手在她身上上下不断地抚摩着王祖儿。那是一双纤长柔滑的手,不比涂如松那双长满了老茧,又大又粗的毛手,兰儿立即感觉到不对劲,一边拼命地推搡着他,一边厉声喝喊了出来。

  杨同范怕惊醒邻屋中的涂母,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边狂热地发泄着自己的情欲,一边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喊着她的乳名淫声浪语地道:“三姑,是我王祖儿。你可把哥哥想死了呀!”

  兰儿听出了他的声音,想叫,却被他死死压住叫不出来;想挣脱开他,又无力挣脱开,这一夜,她终于失身于这头衣冠禽兽王祖儿。

  就在杨同范奸污兰儿的第二天,涂如松恰好从府城赶回来给她送新买的面料王祖儿。兰儿正渲染在万分的悲痛中,她恨如松不早一点回来以至自己失身于狼兽,对他千里迢迢赶回来送布料并不感激,一把从他手中将布料夺过扔到地上,又唾唾味又用脚踩,扯着嗓子哭骂他不是人,叫他死在外头就别回来了。她还不解恨,双将油灯中少得可怜的油全部泼到布上,抓起桌上的碗盆便砸,地上顿时一片狼籍。

  涂如松不知媳妇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但他是个穷措大的,最见不得人糟蹋东西,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王祖儿。兰儿只顾砸骂得痛快,连床都给掀翻了个,惹得早就对妻子的冷漠一直耿耿于怀的如松旧恨新气一齐涌上心头,愤怒中第一次劈手给了她两记重重的耳光。

  “你打我?”兰儿抚着被打红的腮帮,狠狠地盯着如松,忽然发了疯似的扑到他身上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并张口向他手上咬去王祖儿。

  “你这个骚婆娘!发的是哪门子疯?”涂如松被她咬得痛彻心肺王祖儿,一使劲,将她推倒在地,瞪着她喝道:“我好心回来给你送料子,倒是招你惹你了?”指着地上的破碗破盆心痛地道:“我们涂家可是实实在在的穷苦人家,可比不了你在王家当少奶奶的光景!这些碗盆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回来,你就这么砸了?真是个败家的婆娘!”

  “我高兴就砸!”兰儿强道:“谁让你到现在才回来王祖儿,你昨晚死哪去了?”嚷着,爬起身又向如松身上乱踢着哭骂道:“你个没用的男人,你干吗还要回来?死了倒也干净!”

  如松哪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又哪知妻子心中的苦处王祖儿。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无理取闹、蛮横嚣张的泼妇。他不想再与她饶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面朝下掀翻地,脱了鞋子便狠狠向她身上无头无脸地抽去。

  从此往后,如松与兰儿的关系日益紧张王祖儿。只要如松一回家,二人就吵闹个不停,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杨同范吃到甜头后,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竟在大白天来找兰儿调戏她,又恰被如松当场撞见。至此,涂、杨二人的关系彻底决裂。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午后,兰儿正在屋内衲鞋,她又是在为冯大衲鞋,每当涂母不在身边时,她就一个人待在屋进而衲鞋王祖儿。自嫁到涂家后,她已为冯大做了十多双鞋,不过却一又也没送出,都藏在自己的衣箱里。她并不想把这些鞋送给冯大,因为为他做鞋已成为她在痛苦中活下去的动力之一,这样她才能找到精神的依托。

  “三姑!”忽然虚掩的屋门被杨同范推开,一张淫秽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眼前王祖儿。怒火中烧的她见了他格外眼红,劈手就将手中的鞋向他脸上扔过去。

  “三姑为哥做鞋那!”杨同范伸出手正好将鞋接过,一边冲她淫荡地笑问:“这些日子想哥哥了吗?”一边迅速将门反扣上王祖儿。

  “你!”兰儿愤怒地盯着这头披着人皮的狼王祖儿,厉声骂着:“畜牲!你要再过来我可喊人了,我婆婆正在隔壁屋呢!”

  “你叫呀王祖儿,那天晚上的事你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杨同范狞笑着盯着兰儿,回头指了指外边得意地道:“那老太婆正在半里外的马寡妇家聊天,她能听到你叫吗?”话完,猛地向兰儿扑过去,喘着气、张牙舞爪地道:“那天晚上真是令人太销魂了!三姑,这些天没见上你,我都快害相思病了呀!”

  “无耻!”兰儿挣脱着王祖儿,奋力给了她一巴掌,骂一声:“丧心病狂的畜牲!”

  “好细嫩的纤手啊!”杨同范顺手抓过她打来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淫邪地瞟着她道:“古书上都说汉成帝只要抓住赵昭仪的一双玉足便挡不住地要与昭仪亲热,今日我杨同范有幸,抓住三姑的玉手那感觉也抵挡不住呢?”说着,将无力反抗的兰儿拥上了床便要干那事王祖儿。

  兰儿使劲挣扎着,和杨同范扭结成一块王祖儿。正当那时,随着“轰”一阵巨响,屋门被踢了下来,一脸怒气的涂如松凶神恶煞般地出现在屋里。杨同范见势,慌忙放开兰儿从床上滚了下来。

  “如松!”兰儿连忙衣衫不整地扑到丈夫面前,正要向他哭诉,不妨被他“啪啪啪”地就给了几大巴掌王祖儿。

  杨同范情急欲逃,被涂如松堵在了门口王祖儿。如松瞪大着铜铃般的双眼,二话没说,操起门边放着的扁担就向他身上狠狠打去,直打得他呜呼哀哉,磕头如捣蒜的跪地求饶。

  “说!臭婊子,你和他通奸多久了?”如松像拔韭菜一样揪着兰儿的头发,厉声斥问她王祖儿。

  兰儿闭口不言王祖儿。如松只得再斥问杨同范,那样子就像要把他整个儿活吞了咽下去。

  “涂兄弟,有话好好说王祖儿。”杨同范见他那模样,魂已吓掉了一半,用乞怜地口吻求他通融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当初若不是小弟从中周全,老哥只怕到现在也不能娶上一妻半妾。念在这份上,你就放小弟一马吧。”

  “呸!”如松唾了他一脸唾味王祖儿,愤道:“别跟我称兄道弟的!我算是看清了你们两个了,在王家偷情不便就合计着让我娶了这婊子图个通奸方便,怪不得你我非亲非故的你这么热心地给我做大媒,原来都是为了这档子事!”如松骂着,吼一声,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杨同范从地上拎起来,将他半个身子夹在胯下,一边伸手去剥他的裤子,一边厉声嚷道:“幸亏被我撞上,不然她生了你下的野种我还不得做一辈子的冤大头!好,我让你们风流快活,看我今天不把你这花花太岁那话儿勒碎!”

  杨同范杀猪般地嚎叫着求饶,两只手使劲捂住裤裆王祖儿。涂如松已气得失去了理智,哪管什么后果,加上他蛮劲大,对方的裤子早被他剥开了个精光。眼看着杨同范就快要保不住传宗接代的要子,他们的吵骂声惊动了四邻,大家都来看是怎么回事。杨同范都是大家熟识的,见这架势,免不了过来劝说,他就这样扯了个空遛之大吉。奸夫跑了,如松自然把一腔怒气都泄在兰儿身上,用鞋底与扁担逼她说出是如何跟杨同范勾搭上的。

  已到了这份上,兰儿知道争辨也是无所谓的王祖儿。她恨杨同范霸占了自己,更恨涂如松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自己,索性当着众人的面硬梆梆地顶了他一句:“还说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

  “好!臭婊子王祖儿,我让你嘴硬!”如松气得浑身发抖,刚要打她,那只被杨同范随手抛在地上的布鞋突然闪入了他的眼帘——那是一只与他脚的尺码完全不符合的男鞋,眼尖的他一眼便看了出来,腾地从地上抓起鞋,火冒三丈地举到兰儿眼前喝道:“这是给谁做的登山?你这个贱娘们,汉子的鞋倒没心去做,一门心思都花在了野男人身上,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涂如松把兰儿又狠狠打了一通,并将冯大的鞋剪了个稀巴烂王祖儿。众乡邻没有一个同情兰儿站出来替她说话,有的只是难听的秽骂声与无情的白眼,甚至还有人煽动涂如松把她的衣服肃剥光了吊在树上打,毁了她那赖以迷惑勾引汉子的容貌。

  面对这一切,兰儿的心彻底碎了王祖儿。她开始后悔嫁到涂家的决定是一个错误,她实在不能忍受这种夫妻见了面就打打闹闹的生活,更不能忍受愚昧的乡邻对她刻毒的态度,痛定思痛后促使了她作出了离开涂家的决定。

  夜,静得令人发指王祖儿。涂如松搬到了隔壁屋和涂母住在一块,只留下兰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守明月。月光下,兰儿静静地坐在床边,又一次打开妆盒取出了那枝枯黄的杨花,心早已飞到了冯大身边。

  她知道冯大还在等她王祖儿。几天前五荣过来看她告诉她冯王氏替儿子找媒婆到赵当儿家说亲,要聘当儿的妹妹小娥做儿媳,冯大知道后立即阻止了此事,为此与冯王氏几天都不说话,母子俩闹得很僵。回想着冯大与自己过去种种深情,再想想涂如松对自己的种种不好,她内心的天秤开始倾向了冯大,原本压在她身上使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伦理思想包袱在这一时刻瞬间瓦解崩溃了,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要去追寻冯大。终于鼓足了勇气迈出了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第一步,抱着她那只妆盒离开了涂家。

  在经过隔壁屋窗前时,她无意中听到了涂家母子关于自己的谈话王祖儿。

  “这种女人,死了也不可惜!”涂如松愤愤的声音传了出来王祖儿。

  接着又听到涂母深深叹了口气道:“红颜祸水那王祖儿,这以后可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都怪娘老糊涂,当初就不该让你娶这种烂货进门的!唉,作孽呀,可叫为娘怎么去见你死去的爹啊?”

  “娘,您就别气了,为那种女人气不值得的王祖儿。改明儿我就把她给休了,没女人还不一样过!”

  “混话!休了她你往哪再讨媳妇去?娘还指望着抱孙子呢王祖儿。好歹也要等她下了涂家的种再说!”

  “那就等她生了儿子再把她休了王祖儿!“……

  涂家母子这番对话让她浑身上下凉了个透王祖儿。原来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工具,就像一件衣服一旦失去了它的价值就会被人毫不犹豫地撇弃,一点都不会怜惜。面对他们的无情,她离去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含着悔恨与悲愤的泪水毅然地走上了寻找幸福的道路。

  但是命运偏爱弄人王祖儿。当兰儿冲破伦理道德的巨网意欲与冯大一起离开时,冯大却被母亲打发到扬州一个远亲家当伙计去了,无奈的她只好回到了娘家住,不肯再回涂家。这样,她在娘家一连待了十多天,涂如松知道她的下落后,在涂母的威逼下几次到杨家接人,她都铁定了心不肯再回去,默默等着冯大的归来。可是生性柔弱的她还是没能摆脱得了命运对她的摆布,在涂如松一次次地哀声乞求、跪地认错下,想着半瞎的涂母年老体迈无人照应,她又一次拿自己的幸福下了赌注,不顾五荣竭力反对回到了涂家。而她的回头并没让涂如松改变以前对她的态度,开始一段时间还勉强与她维持着看似和睦温馨的生活,但“冰冻黄河非一日之寒”,他内心的那个疙瘩却是一天比一天积得深,二人的内心世界已到了水火不融的地步。他们的关系就像一张发了霉的薄纸一样,只要稍稍一戳即会裂得粉碎。

  这种生活一直维持了大半年,二人倒也没发生什么大的争执王祖儿。涂母见儿媳这么久还没怀上孩子,整天在儿子面前絮絮叨叨说儿子没用,惹得如松更对冷漠的妻子厌恶万分,终于将他们之间的那层薄纸戳得粉碎,一点收拾的余地也没有了。

  又是一个夜,没有月亮的夜王祖儿。兰儿拖着白天被丈夫用棍棒抽打得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逃出了涂家。

  冯大当时已从扬州回来王祖儿。她没有回家,蹒跚着来到了冯家,毅然敲响了冯家的大门……

  冯大不顾母亲的反对留下了她,决定在她养好伤后就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伤心地王祖儿。冯母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阻拦他们的结合,也许是被儿子的痴情打动了,对于眼前这个事实,她终于给予了默许,和儿子一起把兰儿隐秘地藏在家中。

  为了保密起见,冯大与兰儿决定在他们还没有动身之前不向任何人透露出她的下落,就连五荣也都被瞒得紧紧的王祖儿。孰不料不知真相的五荣听说姐姐不明不白地失踪后,性急的他真以为姐姐怎么了,气势汹汹地赶到涂家向如松要人,将涂家上下翻了个底朝天,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七的是兰儿当晚离开涂家时由于情急跑掉了一只绣花鞋落在涂家附近的河边,五荣在涂家闹个够后突然发现了那只掉在河边的绣鞋,从而认定姐姐定是被如松打死了扔在河里,又大闹了一场,扬言要到县衙告如松杀死了人命。

  也就在这个时候,杨同范发现了兰儿藏在冯大家的秘密王祖儿。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卑鄙的他立即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恶毒主意,立即找来地痞赵当儿和他密谈了一笔“生意”。当下,赵当儿就去找五荣,扬言自己在兰儿失踪的那个夜里从涂家门前经过,亲眼目睹了涂如松与其友陈文用菜刀杀死了兰儿,并弃尸水中的情形,撺掇他告涂如松杀人之罪。赵当儿本是五荣的酒肉之友,加上他说得有声有色、声情并茂,不由得没头脑的五荣不信,将涂如松恨得咬牙切齿,誓要让他为姐姐抵命。赵当儿见鱼儿上了钩,忙不迭地怂恿他去找杨同范写状纸告上县衙。五荣明知杨同范对姐姐有不轨的行径,心实恶之,但方圆百里就只他一个会写状纸的,只好去求他写。就这样,五荣怀着杨同范所写的状词,拉着赵当儿同到县衙作证将涂如松与陈文告上了大堂。

  县令汤应求接到此案后,认为人命关天,当即就派衙役将涂如松与陈文传到了大堂审讯王祖儿。涂如松实未杀人,不肯招认,那陈文更是无辜,只因背地里骂过杨同范也被他诬陷在内,到被抓上大堂时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声声喊冤。

  可赵当儿一口咬定那晚目睹了涂、陈二人杀死兰儿并弃尸灭迹的全部经过,五荣又呈上兰儿掉在河边的绣鞋作为物证,泣诉姐姐在涂家经常遭受丈夫毒打虐待,定是被他杀死无疑,恳请县令判处涂、陈死刑以慰姐姐在天之灵王祖儿。

  人证、物证都有了,但由于杨兰儿的尸体还未发现,汤县令只将涂、陈二人暂时收监,即带衙役赶到九口塘村捞尸取证王祖儿。可众人在涂家附近的河里连续打捞了几天也未捞到兰儿的尸体,按照律例,取不到死尸即不得立案,杨同范本以为汤县令也是位尸位素餐的糊涂官,一心只想置涂如松于死地,没考虑得那么慎密,眼见案子很有可能被撤消,他忙让赵当儿怂恿五荣大闹现场,企图阻碍汤应求继续捞尸。

  就这样,捞尸现场一片混乱王祖儿。赵当儿又奉杨同范授意死死咬住涂、陈不放,声称尸体肯定是被他们转移了。汤应求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得宣布将案子押后再审,涂、陈二人继续收监,不得保释。从此以后,涂、杨两家打起了无头官事,闹得麻城县满城风雨,而那狡诈奸猾的杨同范却在背后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开心得了不得,今天到刘寡妇家喝酒,明日去李娘家取欢。只苦了五荣尚被蒙在鼓里,于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操纵在手的一枚棋子,认定了姐姐被涂、陈二人所害,天天到县衙击鼓鸣冤,誓要见涂、陈人头落地不可。

  四 误入狼宅

  汤应求是个清官王祖儿。他觉得此案案是蹊跷,推断其中必有隐情,派仵作李荣扮成货郎到九口塘村暗访。

  李荣到九口塘村后,很快便打听到涂如松与兰儿夫妇不和,二人经常打闹的事实,并证实兰儿失踪当天的确被涂如松毒打过,而且还听到杨同范与兰儿有奸之隐情,立即赶回县衙报知汤应求王祖儿。

  汤应求得到报案后,经过一番严密的思索,心里对本案已经有了个底,忙请来刑师师爷李献宗到书房分析案情王祖儿。李献宗也认为此案蹊跷,二人一致认为破获此案的关键在于涂杨氏的尸体能否找到,而案发至今尚未能在赵当儿证言中所说的河中打捞到兰儿的尸体,这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最后,汤应求与李献宗在已有的人证、物证以及李荣探听的传言下断定此案有两种可能:一是涂如松对红杏出墙的妻子心怀怨恨,脾气暴戾的他很可能在激愤下杀妻泄恨,慌乱中伙同陈文将死尸抛入水中企图毁尸灭迹;但经五荣在河边发现兰儿遗落的绣鞋后,他们怕事情败落又赶忙将抛入水中的死尸转移到其它地方。二是涂杨氏根本就没死,而是在被丈夫毒打之后的当夜逃回娘家或奸夫杨同范家藏了起来,杨同范对被涂如松捉奸在场怀恨在心,就杨五荣河边捡到绣鞋一事借题发挥,怂恿杨五荣与赵当儿诬陷涂、陈,想以此借刀杀了涂如松报怨,并造成涂杨氏被杀的假象,好让他与涂杨氏做一对亡命鸳鸯,所以案发至今仍未找到杨氏的尸体。

  分析至此,汤县令对破获杨氏一案已经成竹在胸,决定在继续审问涂、陈之时另将赵当儿与杨同范作为破获此案的关键人物暗地访查王祖儿。可查了很长时间都没发现杨、赵二人的破绽,因没有证据又不可以破格提审他们,汤县令不由得感到此案的棘手,整天冥思苦想破案的突破口,茶饭不思。这时杨同范也知道汤应求在暗地查访他与赵当儿,暗中派人叮嘱赵当儿切不可露出破绽,更不要与自己联络。赵当儿是个聪明人,别说作假证要被判刑,就只为了杨同范许诺事成后给他的五十两银子他也决不会让汤应求那帮人找到自己一丝的把柄,就连平常干的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也不参预了,整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下田务,逢人就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讲述涂如松杀妻的场面,不容许别人不信他的话。因此汤应求竟寻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杨氏案的侦破仍没有一点进程王祖儿。涂如松与陈文在棍棒的拷打下至死不肯承认杀人之罪,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是清白的,惟有高呼冤枉而已。汤应求凭着自己多年办案的经验敏锐地感觉到涂如松与陈文被冤的可能性很大,不愿把他们屈打成招,继续派李荣等跟踪盯杨同范和赵当儿的哨,吩咐一旦发现他们的可颖行迹即来报告。而却始终不能如愿。

  案子一拖就是月余,汤应求成过急为找不到杨、赵二人的把柄大伤脑筋王祖儿。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案情却发生了很大的转机,赵当儿的父亲因与儿子发生了分歧竟亲往大堂击鼓鸣冤,状告儿子对杨氏案的证词全是信口雌黄的诬陷之言,并以老命作保证明当儿不可能看到涂如松伙同陈文杀妻的经过情形。得到这个线索对于汤应求来说无疑是云开日出,连忙派衙役把赵当儿押上公堂对质。赵当儿害怕事情败露被判重刑,更贪杨同范那五十两白银,自然百般抵赖,扬言老父一向老眼昏花、神志不清,他的话根本就不能听信,甚至当堂嗔斥老父,要推他回去。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赵老爹不顾儿子推搡王祖儿,掴了他一巴掌,向汤应求跑辩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我赵佬儿今日所言决无一句虚假之词,涂如松的确是被冤枉的啊!”说着,指着赵当儿深恶痛绝地骂道:“都怪草民教子无方,生出这种凫獍豺狼来!整天不务正业,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今天斗殴明天闹事,一向游手好闲、胡说八道,是个十足的无赖之徒,大老爷可千万别信这个丧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牲之言,他嘴里从没句人话的!”

  赵当儿见老父故意跟自己较劲,恨不得上去给他一阵拳脚,奈何公堂之上不得放肆,只好向汤应求抵辩道:“大老爷可别听老人家胡说王祖儿。我赵当儿的证词句句是实,杨三姑的的确确是被涂如松伙同陈文所害,小人决无一句虚妄之词的。老人家最近因为小妹的婚事被男方退了而气郁在心,害了一场失心疯,说话总是疯疯颠颠的,做什么事都像小孩子一样想到一就是一,昨天因小人唠叨了他几句,他便怀恨在心,说要整死小的,可没想到老人家他竟真的……”

  “你个混球王祖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睁眼说瞎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赵老爹满面怒色,愤斥当儿道:“涂如松、陈文与你有何怨仇,你非得陷他们于死地?你我乃几十年的父子,虎毒尚不食子,我赵佬儿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纵是儿子再不孝,老父亲又何忍要整死自己的儿子?你这样说话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赵氏父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着王祖儿。汤应求至此对本案已经明了在心,一拍惊堂木,喝叱道:“大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谁是谁非本官自有定论,若再咆哮公堂的话一概严惩不怠!”一句话唬得赵氏父子一声都不敢吭,都跪在堂下等候发落。

  汤应求望了望赵老爹王祖儿,又看了看赵当儿,忽然指着赵当儿问赵老爹道:“老人家可识得堂下所跪是为何人?年纪几何?”

  赵老爹妈见汤应求问得蹊跷,可又不得不答,连忙回禀道:“此乃草民孽子,年纪望三王祖儿。”

  “那你再看看本县为谁王祖儿,年纪几何?”

  “大人乃麻城县民的父母官,谁人不知?”赵老爹心下有些纳闷,望着汤应求不耐烦地答道:“至于年纪,看大人面貌也该有三四十了吧王祖儿。”

  汤应求默而不言,忽地冲刑事师爷李献宗使了个眼色,唤过他耳语了一阵王祖儿。李献宗随即径入后堂,少倾端出一块茯苓糕来由汤应求赐于赵老爹品尝。赵老爹不知县令何意,只好一口口地将糕吃了,堂下的赵当儿与众皂吏都不解汤应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着赵老爹吃得满嘴、满胡子上都是糕渣,不觉暗暗窃笑起来。汤应求也不理会,等赵老爹吃完,连忙问他茯苓糕的味道如何,赵老爹又一一如实回禀。众人越看越理不出头绪来,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县官今日审案的蹊跷离奇。

  接着,汤应求又问了些近年来麻城县都发生了哪些奇闻怪事,哪年干旱,哪年涝灾,赵老爹都能一字不漏地说出来王祖儿。有些事就连汤大人本人也记得不甚明白,赵老爹也能清楚地作答,堂下众人都惊异赵老头的记忆力强、思维清晰,赵当儿更是惊讶,不过头脑简单的他尚不明白汤应求的用意,见他专问些与案子不相关的问题,还以为他昏暗无能,不免暗自庆幸起来。

  “老人家,本县再问你,赵当儿身上穿的衣服是何种料子、何种颜色?”汤应求继续冲赵老爹发问王祖儿。

  “回大人,孽子穿的乃是青色布衫王祖儿。”

  问至此,汤应求微笑颔首,命皂吏将赵老爹带出大堂,忽然大拍惊堂木,立命衙役将赵当儿重打四十大棍王祖儿。赵当儿尚不知何因,连声呼起冤来,棍未加身已经如猪一般嚎叫着。

  “大胆刁民,事已至此,尚想狡辩吗?”汤应求瞪着赵当儿怒道:“老人家博闻强记,思维清晰,语有条理,能辩食味能辩衣色,既不糊涂也不眼花王祖儿。试问一个患了失心疯、神志不清的老者能做到有问必答、答无谬言吗?”

王祖儿:[中篇]杨花孽

  赵当儿至此方知汤应求用意,做了噤口寒蝉王祖儿。可他刁钻得很,任由棍棒加身也不肯翻供。汤应求知他刁钻,再用严刑,非要逼他说出实情不可,直到打得他体无完肤才不得已交代一切都是杨同范所使。把杨同范如何用五十两银子的许诺收买他,如何让他诬陷涂如松,牵扯上陈文的经过一一和盘托出。

  “那涂杨氏的下落呢?”汤应求厉声追问道王祖儿。

  “三姑的下落小人的确不知王祖儿。自从她失踪后小的连她个鬼影也没见到,大人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汤应求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料他也不知,迅速派皂吏前往杨家将杨同范捉拿归案王祖儿。杨同范是个乖人,见赵当儿已经和盘托出,索性承认与涂、陈有隙,想借此机会除去二人报怨,但却矢口否认知道兰儿的下落。眼见案情即将真相大白,汤应求岂肯罢休,立命衙役也将杨同范拖下去打一顿再说。奈何其功名在身,在罪证未实之前不得妄加刑罚,李献宗立即使眼色向汤应求示意,汤应求会意,只好罢休,可心又不甘,立即派人到杨家搜人,但搜遍了杨家每个角落也没找到兰儿的踪影。最后,无奈之下,汤应求在没有掌握杨同范私藏涂杨氏的真凭实据的情形下将他放了,涂如松与陈文也被当场释放。

  同时,杨同范因为诬赖好人,被汤应求上报上级,请求革除他的秀才功名,并发出通缉令到处通缉涂杨氏王祖儿。

  杨三姑失踪一案在整个麻城县轰动沸腾了王祖儿。此时身在冯家养伤的兰儿尚未离开麻城,涂、杨两家打了月余的官事她也早有耳闻,不过此时她已心如止水,一意只要与冯大相依一生,不愿再卷入世事纠纷,所以对于涂、杨两家没完没了的官事她漠不关心,只等着风声小了即与冯大双宿双飞。

  涂如松与陈文被无罪释放后,麻城县上上下下到处都贴满了画有兰儿相貌的通缉令的告示王祖儿。汤应求并明喻若有人私匿缉犯将严惩不怠,若能悔过出来首发即免罪不问。冯大母亲冯王氏本有心藏匿兰儿到底,可见到这副告示后不免心惊,暗想涂如松的冤情已被洗刷,汤应求必会另辟途径追踪此案,到时难免不查到自家头上,逐改了主意,逼儿子到官府出首。冯大好不容易才盼到与兰儿相厮相守的一天,怎么肯去出首?难免又与冯王氏呕了一场气,气得冯王氏竟要效仿赵老爹亲自到县衙出首去。

  “娘,您不能这么做!”冯大死死拽住母亲,苦苦哀求道:“若去出首,兰儿定会被判罪刑,你会害死她的!孩儿求您了,看在兰儿为了儿子吃尽苦头的份上,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王祖儿。”

  “你这个吃了迷魂汤的猢狲!”冯王氏气怒地望着儿子骂道:“不将她出首,难道要等衙役把我们母子五花大绑地押进公堂判刑吗?官府现在到处都在通缉她,你们又走不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官府找上门来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王祖儿。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也好保存了我们冯家呀!”

  冯大母子激烈地争执着王祖儿。不管儿子怎么哀求,冯王氏为了冯家着想怎么也不肯再容兰儿留在冯家,要儿子尽快把她带出冯家,否则自己定去出首。

  事已至此,兰儿知道不能再为冯王氏所容,前思后想觉得连累冯家还不如自己到县衙自首去,遂铁了心与冯大泪别王祖儿。冯大不忍见她自去受刑,更不愿她再回到涂如松身边受苦,自然一万个不让她去,但又拗不过母亲,怕她出首,只得先稳住她们,忽匆匆去找杨五荣商量对策去了。

  五荣得知姐姐尚活在人世后又惊又喜,直怪冯大不该隐瞒他让他中了杨同范的计与涂家打那无头官事王祖儿。不过一切都已过去,五荣也不深究,只表示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不能让姐姐出去自首,再回涂家受罪。但他是个没脑子的,急切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竟要冯大去找那卑鄙龌龊的杨同范讨主意去。

  “什么?他?”冯大不禁大吃一惊王祖儿,立即表示不同意,面带愠色地道:“亏你想得出好主意,杨同范一向对兰儿没安好心,他要是知道兰儿藏在我家,不知又会耍出什么坏水来呢?”

  “那可怎么办”五荣一副无奈的样子盯着冯大反问道:“你娘又不肯容纳我姐姐,我们又没法子可想,难道真让我姐姐到公堂自首去?杨同范是可恶至极,可他毕竟是个才子,也只有他才能帮助我们想出妥善的办法,时势所迫怎么还能顾虑得那么多呢?再说现在他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为了此案他被革去了功名,心里把汤应求恨了个死,他一定会竭力帮助我们的王祖儿。”

  冯大尚在犹疑王祖儿,五荣又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纵使你娘不去出首,冯家也决非久留之地,我这里姐姐也是不能够回来的,总不能等着官兵来抓人吧?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杨同范想不出法子他也不至于去告发,何况他要是想出了法子不总比咱们干着急强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祖儿。冯大一时没了主张,只好随着五荣去找杨同范商议对策。而此举正中杨同范下怀,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并装腔作势地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最后提出让兰儿藏在他家的主张。

  “这怎么行?”冯大立即反驳道:“官府盯得最紧的就是杨秀才你,兰儿藏到你家不是自寻死路吗?”五荣也跟着附和,说这样不行王祖儿。

  “这你们就不懂了王祖儿。”杨同范故作神秘地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他汤应求已来搜过一次了,结果什么也没搜到,他又怎么敢再轻易来搜呢?”随即压低声音道:“我家书房的墙壁乃是夹壁,没一个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若将三姑藏在夹壁中,他就是搜上三年五载也不会搜出一个人影来的。”

  冯大知道杨同范别有用心,自是一百万个不情愿王祖儿。可五荣却一口应承了下来,立即拉着冯大赶到冯家去做兰儿的工作。

  兰儿誓死也不肯藏到杨同范家去王祖儿。她宁愿去自首受刑,回到粗悍的涂如松身边也决不肯在一头衣冠禽兽身边苟活。

  五荣只知不能让姐姐回涂家遭罪,却不知让姐姐藏到杨家是让她逃出了虎穴又陷入狼口,犹竭力说服兰儿要她依计而行王祖儿。

  “别再说了!”兰儿气愤地盯着五荣王祖儿,口气十二分地坚决道:“要我藏到那个衣冠禽兽家,除非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姐,你怎么这么固执?”五荣见兰儿执意不肯到杨同范家藏身,只当她冥顽不灵,口里又没遮拦地嘀咕起来道:“不就是怕杨同范对你那个吗?事有轻重缓急,就算他要沾你便宜也总比判刑、遣回涂家的好王祖儿。只要躲过了搜捕,你和冯大哥的好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难道还怕他把你藏一辈子不成?再说他哪样不比涂如松强,非得再回去受那丑鬼的罪?反正你们也早就那个了,何况还有翠阮嫂子在他身边,他也未必敢动那个邪念的……”

  “你!”兰儿愤怒地伸出手打了五荣一巴掌,喝骂了一声:“滚!”,抚着脸跑进房内反锁上门大哭了一场,不肯再见五荣王祖儿。五荣自知说得过分,明白劝不了她,只得悻悻而归。

  谁知这天夜里,冯家居然被官兵乌黑了王祖儿。一声声急促地打门声与嘈杂的喧哗声响彻冯家院内院外,慌得冯王氏不知所措,连忙跑到冯大与兰儿房里斥责儿子惹祸上门,嘴里把兰儿“千狐狸、万妖精”地骂了个透。

  兰儿与冯大面面相觑,只顾落泪王祖儿。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样卿卿我我的?”冯王氏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大骂道:“作孽啊,我们冯家怎么就尽遇你们两个扫把星?我这条老命可要葬送在你们这对活宝手里了!天那,真是家门不幸啊!”冯王氏一边骂着一边嚎啕大哭起来王祖儿。

  这时,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打门的“咚咚”声传过来有如千万面大鼓在兰儿肚里被敲响,震耳欲聋王祖儿。心乱如麻的她一句话也没说,无言的从妆盒里取出那个包裹着杨花的绢帕放入怀中,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

  “不,你不能去!”冯大冲上去一把搂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王祖儿。兰儿泪如潮涌,面对自己多劫的命运她不得不向老天爷认输,泣求冯大让她独自承受一切的罪责。

  眼看官兵就要破门而入,冯王氏越慌越哭骂得厉害,冯大死死拽住兰儿可又想不出避匿的法子,也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王祖儿。正当那时,忽地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更把冯大母子惊得要命,定睛一看那人竟是杨五荣,此时他们正慌得厉害,也不及问他是如何进来的,只让他快想法子救急。五荣二话没说,一把拉住兰儿的衣袖便往冯家大院后墙跑去,拉着她迅疾地翻过墙头而去;不容刀子不允,径自将她带到了杨同范家藏身。

  兰儿最终还是落在了杨同范手里王祖儿。

  果不出她所料,当晚人面兽心的杨同范就趁妻子翠阮回娘家的机会又一次逼奸了她王祖儿。

  得意忘形的杨同范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庆幸自己终于把这个令他销魂的女人紧紧拽在了自己手中,一边肆意玩弄着她,一边向她炫耀着自己的“成果”,毫不保留地将他处心积虑设计要把她搞到手的一切用心都一一告诉了她王祖儿。

  “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的王祖儿。” 杨同范毫无廉耻地道:“看你细皮嫩肉的,不知比那些婆娘们强多少倍。虽说为你被革去了功名也是值得的。我一点都不后悔。”

  兰儿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恶心欲吐,泪水扑嗽扑嗽直往下掉王祖儿。

  “别哭嘛王祖儿。” 杨同范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口吻安慰着她:“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快活,哥哥和你也算是千年的缘分,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呢?跟我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的,我和冯大还不都是一样的男人,只恐怕他还没我对你好呢。等你在这日子久了,说不定我赶你到冯大身边你还不愿去了呢。”

  杨同范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兰儿,在她耳边说着那些令她心碎的话王祖儿。从他口中兰儿知道了自己被逼嫁涂家以及自己落入他手中全是由他精心策划、一手操纵的;知道了他很早就发现自己藏身冯家的秘密,想借机利用“一石二鸟”的毒计把涂如松除掉,再把她慢慢搞到手的全部经过;并且知道了今晚的官兵实是由他和五荣商议好后找来的地痞伪装的,目的就是要诱她上钩。听了这一切的阴谋诡计后,兰儿的心宛若密集了一群马蜂被剧烈地叮咬着,面对着这个色狂、魔鬼,她的内心充满了仇恨,可她一个弱质女子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听天由命、以泪洗面。

  没想到的是,杨同范虽是个人中之魔,但对兰儿却算是真心,待她倒也不薄;但杨同范的妻子翠阮怎能容忍丈夫在家养着别的女人,兰儿在杨家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王祖儿。兰儿还没嫁给涂如松之前,翠阮就知道丈夫对她想入非非,因而常常与同范大吵大闹,以至于卷了铺盖回娘家的事屡见不鲜。这次杨同范收容兰儿本是背着她干的,从娘家回来后的她发现丈夫居然将兰儿金屋藏娇,当然是一百万个不依,闹逼着同范将兰儿赶出去。

  同范花尽了心思才把兰儿捏在了手心,怎甘心再将她弃之,只好传感低三下四地求翠阮,说是赶出了兰儿她无可藏身必会被官府捉走,到时自己的阴谋必会败露,官府定不会轻饶他王祖儿。翠阮经他这一吓,也担心丈夫会被抓去坐牢,遂不再逼兰儿走,但要丈夫保证不动她一下,同范自然乐得应承。可他是个色魔,看着大美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碰,心里痒痒得难熬,就偷偷逼着兰儿与行苟且之事。翠阮发现后也不再找丈夫麻烦,索性折磨起兰儿,一天不打她心里就不舒服,而且打的时候怕她现声被邻人听见,就把她捆起来,嘴里塞上棉花,把个兰儿打得浑身青肿、遍体鳞伤,惟有无声落泪的份。从此这个误入狼宅的女人陷入了万般深渊之中,受尽了种种凌辱与创伤。

  而就自兰儿误入杨家后,官府却一直没有停止通缉她王祖儿。杨同范害怕官府生疑,便唆使杨五荣一再以姐姐失踪查寻不到为由去县衙纠缠,咬定姐姐定是死在了涂如松手中,要求汤应求给个说法,以此迷惑官府。汤应求虽然清廉,但也难免一时疏忽,被杨五荣蒙在了鼓里,只好一边耐心抚慰他,一边继续追查兰儿的下落,吩咐手下衙役一定要侦破此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时,兰儿终日卧病不起的老爹也误以为女儿被杀,气得病情加重,呜呼哀哉,使得此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并且以讹传讹,闹得黄州一府几乎无人不晓这桩案子,在人们心目中成了一桩奇案、悬案。

  后来,这案子一再无法了结,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了,案情丝毫也没有进展王祖儿。兰儿也就在杨同范家忍辱负重地生活了一年多,连父亲的丧礼也被杨同范挡住没能回去。

  五  奸官造冤

  一年多后王祖儿。有一天,一个村民在九口塘河滩浅水中无意看见一群狗正在嘶咬着一具尸体,心下吃了一惊,忙去报告了当地的地保。地保也是吃惊不小,连忙上报县衙,请汤应求前来验尸。不巧的是汤应求一行在去验尸的途中突然遇到狂风骤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无法前行,于是只好半路上转了回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杨同范耳里王祖儿。他像得了喜报似的兴奋,大喜过望地摸着身上仍穿着的秀才行头直说:“这下行头可保住了!”忙去找五荣让他去现场假认尸体为兰儿之尸,再行诬告涂如松杀妻。

  “可那具尸体明明不是我姐姐,官府要是验尸不就露马脚了吗?”五荣犹豫地道王祖儿。

  “那具尸体已被狗咬得面目全非、腐败不堪王祖儿,还验什么验?”

  二人正商议着王祖儿,兰儿忽然从夹壁中冲了出来,不让五荣去认尸,指着杨同范怒骂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目的你都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害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找死啊,这么大声!” 杨同范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口,压低声音道:“涂如松一天不死,官府就一定不会撤消通缉你的榜文王祖儿。风声一日不息,你又怎么和冯大一起逃走呢?”

  “可是人命关天王祖儿,况且涂家还有年老体迈的老母在……我们怎么能……”

  “你心软了?心软你自己就会遭殃!你可怜涂家,涂家母子又何曾可怜过你?” 杨同范恫吓她道:“要不这么做,一旦事发,你、我、冯大,还有五荣,大家一个都脱不了干系王祖儿。特别是五荣,一年多来,他为了保全你,一直在告官咬住涂如松杀妻不放,你说官府要知道他明知你的下落却还诬告好人,他会有什么下场吗?”说着,瞟了她一眼,见她已是满面惧容,又故意道:“杨大叔就剩下这根独苗了,还未娶妻生子,你也不想看他落罪不是?”

  兰儿懵了,傻傻地愣在那儿王祖儿。五荣趁势将她又推进了夹壁中。杨氏命案再次被告到了县衙内。

  汤应求收理此案后,即与师爷李献宗、仵作李荣前往现场验尸,可正如杨同范所预料的那样,那具尸体已经腐烂不堪,李荣根本无法确认,只好让人就地收敛,不肯认作是兰儿之尸王祖儿。可杨五荣固执己见,偏偏认定腐尸即是姐尸,与杨同范在当地纠集了数十人大闹现场,坚决不许埋葬,要汤应求提拿涂如松与陈文。

  汤应求心里明白涂杨氏肯定未死,但又无法排除尸体不是兰儿的王祖儿。案子一再无法侦破,令他大伤脑筋,他本就觉得杨同范形迹可疑,现见他率众闹事,更加怀疑是他隐匿了兰儿,急于求成的他为了不起尽快破案,当即以他聚众滋事为由将其收押,想用棍棒逼他说出实情。无奈杨同范狡诈多智,他死也不肯承认什么,汤应求知他狡诈,只得违法行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他施加重刑逼他招供。

  谁料这一招竟有适得其反王祖儿。杨同范是何等聪慧狡黠,他趁翠阮探监的机会暗嘱妻子回去带领亲朋好友到县衙大闹公堂,指斥汤应求滥刑逼供、陷害良民,并让妻子到府城、省城衙门喊冤,状告汤应求妄陷冤狱。眼看着案子就要真相大白,但偏偏好事多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于这一闹竟惊动出一个大官出来干涉此案,他便是湖广总督迈柱。迈柱是满清贵族,身上有许多封建官员的坏习气,尤其是文过饰非,对朝廷报喜不报忧,处理公务刚愎自用、独断独行,听不得不同意见。当他听说汤应求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滥刑逼供后便认定杨同范是无辜的,即刻调来涂如松案的卷宗审阅,武断地认为是汤应求审理不当,也不与湖北巡抚吴应棻商量,就委任广济县知县高仁杰前去重新审查此案。

  高仁杰当时还是个试用知县,一心想破一件大案,作为向上爬的阶梯王祖儿。这次他得到迈柱的委用,就决心要大破这个案件,使自己升官发财。他带去的薛仵作又是个贪婪无耻的小人,当时杨同范已因罪证不明被迈责令汤应求放出,他得知薛仵作的为人后,立即抓住这个机遇暗中给薛送去了贿银,求他把河滩上那具尸体验为女尸。薛仵作见钱眼开,哪管别人死活,遂与杨同范一拍即合。重新验尸的结果,薛仵作作出是“是女尸,肋部有刀伤”的结论。杨五荣遂以此为据,再次上堂控告涂如松杀妻,并控告汤应求受贿、李献宗舞弊,李荣作假报告。高仁杰其时心里也明白此案证据不足、疑漏重重,但为了升官发财,促使他一心要破一桩大案,而扳倒汤应求恰好是一个绝好机遇,所以一开始就带着先入之见的他遂昧了良心,也不经调查核实,便将杨五荣的状词转呈给迈柱。

  迈柱一直视高仁杰为心腹弟子,轻信了一面之词,草划率率就上奏朝廷弹劾汤应求,并委任高仁杰专审此案,不许他人插手王祖儿。高仁杰遂抱着先入之见,对汤应求、涂如松等严刑逼供。

  麻城县衙大堂上,两边依旧整齐地排列着肃武的衙役王祖儿。大堂正中那块“明镜高悬”的匾牌上的四个金字仍然那么显目、肃然。

  高仁杰端坐大堂之上,把惊堂木拍得“噼啪”作响,满面怒容地逼着昔日的知县大人汤应求招供王祖儿。

  “我没犯法,从何招起!”汤应求正义凛然地驳道王祖儿。

  “还敢狡辩!你受收涂如松贿银王祖儿,袒护他杀妻之罪,难道还不知罪吗?”

  “欲加之罪王祖儿,何患无词!”汤应求高昂着头,怒视着高仁杰,语气坚硬地道:“我汤应求为官清廉,麻城县发有口皆碑,岂容你奸官污蔑!”

  “你!死到临头王祖儿,还要嘴硬!”高仁杰愤怒了,大喝一声:“来人那,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众衙役不得不听命把汤应求拉出去刑罚王祖儿。可怜书生出身的他不曾吃过这皮肉之苦,方打了三十大板就昏死过去。高仁杰只好继续逼问涂如松等人。

  涂如松等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肯自诬,大声斥骂高仁杰王祖儿。惹得高仁杰怒火中烧,竟下令用铁夹棍夹他们的手足。可叹一群受冤者的手足都被夹得鲜血淋漓,但也没一个人肯屈打成招,仍与高氏抗辩到底。真汉子也。

  高仁杰见他们仍不服罪,愤恨他们刁蛮顽固,又下令将他们一个个吊起来用皮鞭铁棍抽打王祖儿。结果酷刑之下打出了人命,仵作李荣竟被活活打死要公堂上,惨不忍睹。高氏本想逼他们招供,没料到李荣却这么不经打,眼见打出人命,心中不禁也很恐惧,立即宣布退堂,将余犯押入大牢听候再审。

  惊慌之下的高仁杰连忙去后堂找心腹薛仵作商议善后的计策王祖儿。薛仵作见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忙给他端上一杯香茗替他压惊,从容不迫地道:“不就打死了一个犯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人只需严密封锁李荣被打死的风声,再对其他案犯加紧逼供,还怕他们不招?等案子定了,上面奖赏大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计较打死区区一个犯人呢?”

  “李荣一事,本县已令所有人不得传出半点风声王祖儿。”高仁杰皱着眉头忧虑地道:“可这帮混蛋口风太严了,现在已经审出一条人命,若再审出人命,本案将如何了结?”

  “审出人命也得打王祖儿。这伙刁民真是太可恶了,不让他们吃些苦头他们是不会就范的。” 薛仵作看着高仁杰,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忽地将嘴凑到他耳边低道:“大人可别忘了自己还是个试用知县,若是能将这桩案子破获,大人的前途无量啊!”

  高仁杰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身着的官服,双手不停地在上面来回抚弄着,意甚珍惜王祖儿。薛仵作连忙狡笑着逢迎道:“这身行头算得了什么?要是大人审破了这桩大案,还怕没出息紫袍玉带上金阶的时候?什么金山银海、美女佳人,哪一样不会往大人怀里钻?”

  高仁杰听了他的话,不禁觉得浑身飘飘然起来,对继续审案心里已有了定谱,当下即留下薛仵作一起喝酒论案王祖儿。

  第二天上堂,高仁杰继续对汤、涂等人严刑逼供王祖儿。薛仵作与杨同范同流合污,居然又将赵当儿唆使出来作伪证。赵当儿乃反复小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什么事做不来?结果赵当儿的证词更对汤、涂等不利,高仁杰哪管赵氏言语真假,为达目的,他把各种刑罚都搬了出来。先用铁夹棍继续夹他们的手足,甚至夹得涂如松等人两踝白骨毕露他也不肯罢休,又让衙役将铁索烧红了逼人犯跪在上面。可以想象这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刑罚,人犯一旦跪上去,四下里霎时间就黑烟薰腾,发出了一阵阵皮肉烧焦的吱吱声,那情形令所有在场的衙役都无一不心胆俱寒、惨痛泪下。

  这样,对人犯用尽一切严刑折磨后,高仁杰终于如愿以偿王祖儿。一干人犯终于经受不住酷刑只得屈打成招,求个一刀两断的痛快。

  但是,有了人证,还要有物证才能定罪王祖儿。伪认的那具尸体本是一具男尸,秃头,没有脚趾头(已经烂掉),也没有血衣等罪证。找不到女尸特有的发髻,被缠成弓形的脚趾骨以及裙裤等物,就很难确定那具尸体便是杨三姑,因而也就无法最终结案。为逼迫涂如松、陈文交出女人的发髻、脚趾骨、血衣等物证,高仁杰又对他们动用了酷刑。而涂、陈实未杀人,又到哪里去找这些子虚乌有的罪证呢?

  已被酷刑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涂如松此时只求速死,领着高仁杰在麻城城外的坟地上到处乱指王祖儿。可掘开坟墓一看,有的墓中空空如也,有的墓中虽然有尸,但明明长满了胡须。最后终于掘到一具女尸,裹过的小脚穿着弓鞋,高仁杰大喜过望,可再仔细一看,那具骷髅却披着长长的白发,只好继续再挖。麻城县的无主荒坟一连被挖了一百多座,每次挖不到,高仁杰又回去找如松、陈文算帐,用烙铁烙他们。

  就在高仁杰找不到罪证,继续对人犯滥用酷刑之时,大堂外竟有一妇人击鼓报案王祖儿。这妇人不是别人,却是麻城县原师爷李献宗的妻子秀儿,秀儿并非鸣冤而来,而是向高氏举报说她知道涂如松把兰儿的发髻、趾骨、血衣藏在哪儿,请求高仁杰与她一起去取证。结果高仁杰跟着秀儿来到河滩边,果然在那儿挖到了罪证,马上整理案卷请黄州知府蒋嘉年向上转报。汤、涂等人死在目前、坐落发落,眼见得冤狱即将大兴。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王祖儿。天下之事瞬息万变,难以逆料。冤狱大兴在即,谁知偏又来了救星。黄州知府蒋嘉年深知汤应求为官清廉,在经过查访后发现高仁杰呈上的案卷疑点很多,不肯向上边转呈,并调集其他县的仵作一起前往麻城重新验尸。结果,大家一致公认那具伪认的尸体是一具男尸。

  这下可还得了!高仁杰得到验尸报告后惊惧万分,慌忙召来薛仵作斥问女尸为何变成了男尸?薛仵作本没把自己受收杨同范贿银、故将尸体验作女尸的后幕禀知高仁杰,现被高氏一再斥问,只得如实说出了实情王祖儿。

  “混帐!”高仁杰气得脸色发青王祖儿,指着薛仵作的面大骂道:“这种事你也做得出,你有几颗脑袋等着被砍?是想害死本县不成?”

  “小的也是为了大人好才这么做的王祖儿。” 薛仵作尚自分辨道:“大人一心想破大案,小的这么做也是想成全大人的心愿……”

  “荒谬!破大案也不能破冤案啊!”高仁杰怒气冲天地斥道:“谁让你将男尸验作女尸王祖儿,曲意陷害忠良了?这桩案子要是牵连到我,一切责任由你这狗东西自负!”

  薛仵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王祖儿,心想他当初不是不曾发现案子的疑漏,现在出了事却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来,不觉负气顶撞道:“大人怎能把一切罪责都归咎到小人头上?当初大人接到案子时不是没有发现本案的疑漏,明明是您一心想扳倒汤应求要借机破个大案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便将错就错力致汤应求于死地,别人不知大人的心思,难道小的还揣透不出?现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单凭大人一句毫不知情就能推卸掉您的责任吗?就算大人有上头顶着,小的难道又是平白冒出来的?大人若真对小的无情,可也别怪小的无义!”

  高仁杰听他窥破了自己的隐私,不敢得罪了他,只好把怒容换成了温颜,低三下四地讨教避责的良策王祖儿。

  “大人是迈总督的门下王祖儿,只要迈大人一句话,谁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远水救不了近火王祖儿。”高仁杰垂头丧气地道:“事态迫在眉睫,蒋嘉年就在身边,为之奈何?”

  薛仵作虽知高氏有迈柱撑腰,心下也甚担忧远水救不了近火,而蒋嘉年又不是好惹的角,要是把事情闹开就会很难收手,自己虽也有后台,届时恐怕也难以辞咎,心里不免也害怕得厉害王祖儿。可急切里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善后计策,只好陪着高仁杰一起干着急。

  也就在这个时候,薛仵作急中生智,想到了此案的主谋杨同范王祖儿。他知道杨同范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定能想出办法应付蒋嘉年,便斗胆向高氏进言,请求密召杨同范进衙商议对策。

  高仁杰经薛仵作收杨贿银败露后,心中对本案的内幕已是全然明白,自思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又没其它办法救急,只好让薛仵作去密如其进衙王祖儿。

  杨同范当时也深惧事情败露,被高仁杰召入衙后自是替他卖力地想方设法王祖儿。最终“工夫不负有心人”,硬让他琢磨出一个“妙法”来,连忙对高仁杰进言道:“有了!大人只要一口咬定那具尸体已被人盗换,急切也没法子为难大人,大人再趁隙向迈总督求援,他蒋嘉年又敢拿大人怎样?”

  高仁杰觉得眼下也只有这样才能度过险关,就决定照他的话去做王祖儿。不过高仁杰也跟杨同范一样,是个好色之徒,刚刚好了伤口即忘了伤疤,他早就听说兰儿貌若天仙,心想她若未死,自己能够一亲芳泽多好,便向杨同范打听兰儿的下落。

  杨同范正想攀住这棵大树逃脱罪责,他知道高仁杰的心意,便如实告诉他兰儿的下落王祖儿。并且无耻地向高氏荐美,竟怂恿高氏微服杨家一行,想要用兰儿的美色笼络他把他牢牢拴在同一根绳上。

  高氏自然乐得一行王祖儿。就这样,杨同范为了保全自己,又将兰儿推进了高仁杰的怀里。善良柔弱的兰儿怎能经受得住杨同范的威逼利诱,再加上他以冯大与五荣的生死来恫吓她,她也只得和泪就范。

  高仁杰得了这么标致的美人后,自然更与杨同范一个鼻孔出气,同流合污王祖儿。当蒋嘉年要他就此案作出解释时,他与薛仵作一口咬定尸体已被他人偷换,并请求重新审验。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作弄好人,那具伪认的尸体竟被山洪冲走,蒋嘉年无法下定论尸体究竟是男是女,高仁杰见证据失去,趁机赶快给迈柱写信,让他宣判涂如松杀妻案成立。

  迈柱并非是个糊涂虫,明明可以看出此案破绽百出,涂如松等人的罪名根本不成立,可他却庇护高仁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居然草菅人命,以涂如松杀妻、汤应求受贿罪上奏朝廷,请求批准判处涂如松斩刑,汤应求、李献宗等绞刑王祖儿。

  消息传到麻城后,百姓们都知道这是一桩天大的冤案,到处议论纷纷,痛骂迈柱、高仁杰王祖儿。蒋嘉年虽然同情此案一干人犯,怎奈无法找到兰儿的下落,想替他们翻案也无从下手。

  六  陈鼎雪冤

  李献宗的妻子秀儿疯了王祖儿。自从她交出那个不知从哪弄来的所谓“罪证”后,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与外人接触。亲戚们都以为她与人有私,故意要陷害丈夫于死地,天天跑上门来寻衅侮辱她,她也不与计较,以至于抑郁成疾。当丈夫的罪名成立被判绞刑后,她也没去探监,而第二天大街上便冒出了一个疯女人,有很多人认识她就是秀儿,不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说这是报应。

  其实人们哪知秀儿的苦心王祖儿。原来她与涂母眼见自己的亲人备受酷刑折磨,心中十分不忍,以为他们横竖都是一死,与其被非人地折磨至死还不如挨上一刀死得痛快些,于是便计议弄出高仁杰所要的罪证,免得亲人再遭酷刑。当下涂母绞下了自己的头发,摘去其中已经斑白的部分,留下黑发束成一个发髻,秀儿便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臂用鲜血染红一裙一裤,并劈开其已经死去儿子的棺材,砍下他的脚趾拼凑成罪证交给高仁杰。但人们并不知真相,所以才对秀儿起了怀疑,后来还是涂母悲子受冤,向人泣诉内幕,人们才得知秀儿的苦心,纷纷出资给她延医治病,更把高仁杰一伙的祖宗八代都给咒骂了进去。

  此时高仁杰已经“功成身退”,离开麻城县,高任去了王祖儿。接替汤应求的县令是海宁举人陈鼎。陈鼎是个清廉的好官,他早知道这桩案子是桩大冤案,只是苦于自己无权过问。民间的传闻也渐渐传入他的耳朵,这使他立志要在汤、涂行刑期之前扳倒此案,偷偷地派人继续查找兰儿的下落。

  兰儿得悉涂如松杀妻案的定案后,不知是喜还是悲王祖儿。她虽然怨恨如松对自己薄情寡恩,但并不想置他于死地。更何况还有许多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将因己而死,这一切实在都是她所不忍、不愿见到的,心中万分惆怅。

  月夜之下,她独步在杨家后花园内王祖儿。回首往事,伤心莫名。王祖儿因她而死,冯大为他至今不肯娶妻,现今涂如松又要因她受刑,这使她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个错误,一种罪孽,死的念头不禁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别着凉了王祖儿。”冯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脱下身上的衣衫给她披上。

  望着痴心的冯大,她不知说什么好,满腹委屈地扑进冯大怀里呜咽起来王祖儿。

  冯大温情地拥着她,吻她安慰她,保证一辈子决不会负她王祖儿。并告诉她已经准备好了逃亡的船只,只等案子彻底了结了就带她到扬州去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她很感激冯大,这个陪她历经风雨却始终如一爱着自己的男人王祖儿。在她心目中,冯大和五荣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为了怕他们受到牵连,她放弃了去官府自首救免涂如松的决定,却暗下决心准备以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向涂如松等人一死谢罪。

  这天夜里,她和冯大说了许多童年的往事,语多颓废丧气王祖儿。可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冯大并未在意她言谈举止的不妥,以为她只是感怀身世,免不了好言劝慰。哪知二人各自就寝后,兰儿却将随身携带的绢帕包裹着的杨花偷偷放在与她处得极好的丫环床边,并啮破手指在绢帕上写下一“冯”字,示意丫环将杨花绢帕交与冯大,自己随即打开通向后园的角门,悄悄步入园中,“扑通”一声,投井自尽……

  不过上天却不收她,好像特意要留着她的命替涂如松冤案昭雪王祖儿。翠阮其时正身怀六甲,夜里经常失眠,极细微的声音都会惊动她。兰儿投井发出的声响自然逃不过她那敏感的耳朵,连忙大呼小叫起来,说是后园有东西作怪,把杨同范和家仆通通惊醒,叫他们去后园捉怪。大凡妇人怀孕都疑神疑鬼,杨同范也都没当回事,可奈不住翠阮一再叫嚷,不得已才和家仆去后园巡视。结果怪未捉到,却把兰儿从鬼门关上夺了回来。

  被救后的兰儿仍然一心求死,杨同范也防不胜防,叮嘱家仆严加看管她,不许她出书房一步王祖儿。但一个人若动了必死的念头哪样物件不能致死?冯大知道她一心求死后,便向神灵起誓与她生死相随,为了冯大,她答应好好活下去。

  没过多久,杨同范又逼奸兰儿王祖儿。翠阮怀着胎,火气更大,不顾后果地从床上跃起拷打兰儿,没想到竟动了自己的胎气,哭天喊地地号叫起来。杨同范知道妻子快要生了,忙将兰儿藏到夹壁中,打发丫头去请邻近住着的老稳婆三类替翠阮接生。

  翠阮本是早产,生产时又是难产王祖儿。胎儿头颈扭曲,生不下来,需要几个人抱住挤压才能生产出来。翠阮一听,吓得屁滚尿流,情急之中突然对着夹壁的方向大声呼叫:“三姑救命!快来救我啊,我不要生了!”

  这一声叫唤可坏了大事王祖儿。兰儿听到翠阮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竟忍不住、鬼使神差地从夹壁中冲了出来,正与稳婆打一照面。稳婆一眼就认了她,不觉失声惊叫道:“三姑,你……”

  兰儿见到稳婆,也是大惊失色,正想避开,可已来不及了王祖儿。杨同范更吓得三魂脱壳,赶忙塞给稳婆十两银子,求她不要泄露出去。稳婆是个正直的人,表面假装答应下来,回到家后对儿子说:“真是天意啊。今儿一早我就看见那个被打死的仵作李荣血肉模糊的直奔他家,看来定是鬼魂索命,我们不能不昭雪这个冤案啊。”稳婆子也表示赞同,当下母子俩便带着杨同范给的十两银子作为证据到县衙告状去了。

  县令陈鼎正竭力追查兰儿的下落,得到稳婆的报案后,他兴奋异常,立即将此案上报湖北巡抚吴应棻王祖儿。吴应棻也是涂如松案的同情者,立即转报迈柱。迈术在事实面前十分尴尬,顿时一脸怒色。他不是痛恨高仁杰故意制造冤案,而是痛恨陈鼎太愚蠢,不会领会他的意旨,让他难堪。最终刚愎自用的迈柱害怕冤案昭雪,自己会被卷入“漩涡”,迅速密召高仁杰,令他火速赶往麻城让杨同范杀人灭口。

  但陈鼎不愧一世才子,他也是绝顶的聪明王祖儿。在送走报告后反复考虑,认为迈柱与高仁杰是一伙的,高氏心狠手辣,杨氏诡计多端,很可能会抢先一步杀人灭口,使案情再度复杂化,因此决定先下手为强。因为涂案已有定论,自己不便前往杨家拿人,所以前次稳婆告状时只往上呈报案卷并未拿人,目的要等迈柱批准翻案后才能执行公务,否则就是违法背令。现见事态紧急,于是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好计,假称有人揭发杨同范私蓄娼妓,于雍正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日抢在高仁杰到来之前,亲自率领捕快直奔杨家,捣毁夹壁墙,揪出了兰儿。麻城百姓得到消息,万人空巷,欢呼着跟在后面,一直簇拥到县衙。

  陈鼎立即开堂,从狱中提出涂如松上堂认妻王祖儿。望着涂如松从头到脚一片焦烂,兰儿心里一阵痛楚,泪如泉涌,禁不住扑上前去抱住涂如松的脖子放声大哭,并忍不连声泣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这时,大堂上的知县、堂下的衙役、堂外围观的群众见到此情此景,无不泪沾衣襟王祖儿。杨同范、杨五荣等此时除了叩头乞饶外,再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了。

  案卷被呈到吴应棻手里王祖儿。吴应棻立即将详情上奏了朝廷。十天之后,雍正皇帝批复下来,同意吴应棻巡抚处决杨同范等人的报告。但迈柱为保住自己的乌纱,只好又奏了一本,声称此案另有隐情,请暂缓处决。

  杨同范揣摩出迈柱的心思是要维持原判,便又以冯大、五荣的生死恫吓唆使兰儿翻供,让她说自己本是娼女,不是涂如松的妻子王祖儿。他自己也承认了窝藏妓女的罪责。迈柱抓住这个情况,又给皇上上了奏本,要求立斩涂如松,维持原判。

  雍正帝接连接到两位大臣几份口径不同的奏章,心里不免疑惑起来王祖儿。为把案子弄个水落石出,雍正决心派人重审。于是他很快将迈柱与吴应棻同时调到朝中任职,专门派户部尚书史贻直主持两省政务,委托两省官员联合审讯。

  狡猾的杨同范可不会让兰儿说真话王祖儿。他故技重施,提醒兰儿要保全冯大与杨五荣,不管受到什么严刑责罚也得一口咬定自己是妓女。六神无主的兰儿形如傀儡,只得任由杨同范摆布……

  为了让兰儿说出真相,陈鼎故意将她带到了李献宗家中王祖儿。在那里,她见到了疯女人秀儿,被秀儿扔了一身的泥巴。她平日很怕疯子,乞求陈鼎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而陈鼎却给她扔了一句话:“你怕了?这位大嫂几个月前也和你一样,既不疯也不痴傻,她变成这样完全都是被你杨三姑所害。你居然还怕她,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兰儿并不知疯女人是谁,更不明白陈鼎话中的意思王祖儿。陈鼎也不明言,径自带着她来到院东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屋门敞着,里面放着一张漆黑的棺材,兰儿在外边一眼就瞥见了那东西不觉头晕目眩,急忙回头欲走。“进去!”陈鼎毫不客气地把她推了进去,厉声道:“进去了你才会知道自己都造了什么孽!”

  陈鼎随即也跟着进了屋王祖儿,指着棺材愤视着兰儿喝道:“知道这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吗?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死了尚不能完尸,这一切都可是拜你所赐,知道吗?”

  兰儿感到非常震惊,但尚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低着头不敢开口王祖儿。这时,那疯女人却又从外边闯了进来,一头扑在棺材上又是哭又是笑,把棺木拍得“乒乓”响,冷不防竟把棺盖掀开,一具腐尸即刻闪现在众人眼前。疯女人的举动把兰儿吓了个半死,捂着脸便要往外逃,但又被陈鼎一把拽住,不让她出去。

  “看清楚了!”陈鼎将她拉至棺材前,一边逼她看尸,一边愤道:“这个孩子刚死不久,本来早就可以入土为安了王祖儿。可是他的父亲却被牵扯上官事,天天遭到奸官的严刑拷打,他的母亲不忍见到自己的丈夫遭受非人的折磨,所以斥砍破自己的手臂用鲜血染红了裙裤,并狠下心来砍去刚死去儿子的脚趾骨拼凑成罪证交给奸官,以求得自己的亲人痛快地去死。结果他的父亲被判绞刑,母亲也因此发疯,可是造成这个家庭不幸的罪馗祸首尚自逍遥法外、花天酒地,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吗?”

  听了陈鼎这一番话,兰儿仿佛掉进了冰窖中,浑身不住地颤抖着王祖儿。看着这一家的悲惨遭遇,她打心底感到不安,罪孽感更加深重,但为了冯大与五荣,她忍住了泪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

  “杨三姑!”陈鼎忽然对着她大喝一声:“事到如今王祖儿,你还尚不知悔改伏罪吗?你这个忍心的女人,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

  “不!”兰儿不肯承认自己的身分王祖儿,捂住头失声叫道:“我不是杨三姑!我没有害人!我不是!”

  “是!你就是杨三姑!”陈鼎一把抓信她捂住头的双手,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不仅害了他们,还害死了李荣王祖儿。为了你的私欲,让涂如松、汤应求受尽了折磨。几条活生生的人命都拽在你的手中,到了这时候你难道还没有一丝悔悟之心吗?”

  “没有,我没有!”兰儿内心万分矛盾、痛苦,情绪异常激动王祖儿。

  见她情绪开始波动,陈鼎进一步采取精神攻势,激她道:“本县也是一个凡人,明白你不肯说出实情自有你的苦衷王祖儿。但是你看看这位疯颠的大嫂,再看看她那无辜的儿子死后不能全尸,他们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就真忍心再看着他们的亲人去死?忍心看着其他无辜的人为你而死吗?……”

  兰儿终于彻底崩溃,俯伏在地上痛哭涕零,向陈鼎承认了自己的身分王祖儿。

  陈鼎当即带着兰儿回到县衙开审王祖儿。在众人面前,兰儿从头至尾说出了一切的真相。至此,冤案大白于天下,涂如松等被当场释放,汤应求也恢复了官职。而杨同范与杨五荣也最终作茧自缚,吞下了他们自己种下的苦果,被斩首示众。本案最无辜、可怜的案犯杨兰儿在被监禁到来年的春天后怀着杨花枝羞愤地自杀于牢中,空留遗恨在人间,善恶全凭后人述。

  尾声

  轰动一时的麻城冤案最终得到了昭雪,但是罗织罪名、草菅人命的主要负责者却未受到惩罚王祖儿。迈柱被调到中央后反而升任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三年后暴病而亡,想必总是报应昭彰。而直接制造冤案的奸官酷吏高仁杰下场如何,史料没有记载,这里不好妄猜,但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另外,随着本案的收场,那具被伪认的尸体也找到了主王祖儿。原来死尸是麻城县内黄家的一个年轻的男仆,因病而死,被主人草草埋在了九口塘村河滩的浅地里。由于埋得浅,以至于被狗给刨了出来而让杨同范有了寻隙而趁的机会。最后死尸自然是交还黄家另行埋葬,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