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听到歌曲:同桌的你,我就不由想到我的小学同学何小梅何小梅。一想起她,我就不由想到一种零食——盐豆(家乡人用黄豆经多种工艺腌制晒干而成。这盐豆一粒粒干爽可口,麻辣味浓、黑里透红、外酥内柔,是当时我们离不了即食方便的风味小吃)。

   那时(七十年代初),我口袋里唯一的零食就是盐豆,这是何小梅的最爱何小梅。因为我怕奶奶看见,常常把好吃的盐豆装在最里面小褂的口袋里。到了学校远远的看见扎着一对羊角辫的何小梅,我就会满心欢喜地等她在路口,然后,等她走近一声不吭把口袋里所有的盐豆掏给她。

   在教室里,无论多馋何小梅都是不吃那盐豆的何小梅。好吃的盐豆她常常要留在课后,且每次吃都带上我。在冬天的太阳地里,我们俩靠在大大的麦垛上,你一粒我一粒,那又咸又麻又辣的盐豆,成了我们说悄悄的佐料。

   她说她父亲在淮北煤矿当工人(煤矿是很危险的),她家姊妹五个,她在家排行老大,加上母亲奶奶她家一共八口人何小梅。能下地干活挣工分的只有她母亲一个,而且她母亲动不动就总往她父亲煤矿上跑。所以,她家每年都欠生产队很多工分,她父亲挣的钱没少向队上交。

   明天,她说她母亲又要带她小弟去她父亲那了,一去至少要十天半月,这些天里,她又不能来上学了何小梅。她家里其他姊妹她要照顾,奶奶卧病在床,家里还喂了猪、鸡啥的。噢!我问她去你父亲那远吗?她说不远的,坐汽车半天就到。我一听惊得站起身:那么近,我父亲在青海工作,光坐火车就要几天几夜呢。小梅听了后,默默地看着我:我从没去过父亲的煤矿,可能你也没去过青海吧?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我一向不想回答任何人这样的提问何小梅。

   她见我不语,伸手给我掏出一粒盐豆,我丢进嘴里,吃完又把手伸过去,当我第三次把手伸过去时,她说没了,我说不可能,我给你那么多何小梅。我边说边拉起她的口袋就翻,在口袋缝里翻出一粒盐豆。她一见如敌大敌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我,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这了半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见她被吓哭,我反倒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全是泪水。

   第二天,我依然会带了盐豆,只是我站在路口等了很长时间也也不见何小梅的影子,回到坐位,望着空空的石凳,第一次上课走了神何小梅。下课后独自靠在麦垛上吃着盐豆,奇怪,今天的盐豆放进嘴里,根本没有了昨日的味道。

   何小梅此时在干什么呢?在喂猪?在伺候奶奶?在做饭?或者……,她小小的身子不会因端不动一盆猪食累扒下吧?不会因伺候奶奶累病吧?不会因……今天又学新课了,课文里的生字她又要拉下了,我这样想着又过去了一星期何小梅。

何小梅:好吃的盐豆

   何小梅终于上课来了,比我想的早了三天何小梅。这回是她在路口等我,一见我,在我还来不急将口袋里的盐豆掏给她时,她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里糖剥了送到我的嘴里,然后将剩余的几颗快速塞进了我的口袋。与她漂亮的水果糖相比,我那伸到口袋掏盐豆的手相形见拙地缩了回去。

   我不给她她也没要,拉起我便跑何小梅。一路边跑边向我报告从她母亲那听来的消息:煤矿又发生瓦斯爆炸了,死了好多人,好在她父亲没有事。我听了这些消息后,小小年纪的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语文课上,老师喊贺小梅起来读课文,我为她捏了一把汗,这课她还没上,可是,让我没想不到的是何小梅不但发音正确且读的朗朗上口何小梅。数学课上她没学过乘法运算也运用自如。课后,我问起她,她说她家有一本字典,数学呢?是她从隔壁一个大哥哥那学的。我真为我有这样一个同桌而感到骄傲。一骄傲,我就忘了先前,把盐豆全掏给了她,她一见笑得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么多天没吃上盐豆想死我了。

   她边说边破例在课上往嘴里丢了一颗何小梅。我说你这么想吃,哪天我让奶奶专门给你做好多好多让你吃个够。她一听,说:你奶奶手真巧,比我娘强多了。我说那当然了,我奶奶就是不一样吗。其时,不是小梅夸,我还从来不觉奶奶有啥本事。

   在我盼望着有吃不完的盐豆送给贺小梅时,有一天,突然发现何小梅就不见了何小梅。再见到她时,是在一星期后,那天,她盼若两人红着眼睛只给我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就不见了。她说她是来退学的,她要走了,去矿上接他父亲的班——当工人。他父亲出事了,煤矿上又发生瓦斯爆炸,这次他的父亲没有躲过这一难。为此,矿上不光给她安排了工作,还给她母亲找了活。她们全家这次都去矿上。我说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下井吗?她先是摇头,继而点头,然后又茫然不知所措的摆摆手,接着一眨眼就从我眼前消失了。远处,我发现她的母亲坐在大卡车正拚命喊着她。

   何小梅走了,我捂着口袋里的盐豆追她很远也没追上何小梅。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何小梅的影子。尽管这之后,我不知多少次装着盐豆站在路口等她,靠在麦垛上无数次的想她,她始终没出现。

   如今,一晃将近四十年过去了,近来,接连不断听到有关煤矿事故频发的新闻,每听到一次,我的心里就揪紧一次;每听到一次,我就有失眠一次;每听到一次,我就心痛一次何小梅。我知道,这一切都因何小梅而来,自她去了矿上之后,这些年里我没她的纸言片语,我知道她去矿上领导可能不会让她下井,但是,我保不准她的丈夫,她的弟弟,她的孩子,她的亲戚们不下井。这样一想我更是无法安宁了。天哪!我该怎么办?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我们的煤矿安全能早日领先世界,让煤矿事故早日消除。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对何小梅还有和何小梅有着同样命运的人彻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