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按:根据亲历者何卫东在《"第三代人"命名内外的往事》里记述,1982年国庆前一天,包括四川大学、南充师范学院、四川外语学院、重庆师范学院等院校的胡冬、唐亚平、万夏、赵野、朱智勇、李雪明、甘建中等十几位诗人相继到达西南师范学院(现西南大学)进行诗歌串连,经过两天各方激烈的辩论后达成了所谓的“共识”何卫东。“第三代人”由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80级郭绍才(马拉)提出,得到了西师79、80级诗人圈子的基本认同,粗线条地划代: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起点,一九四九年至“文革”前的诗人为第一代;起始于“文革”的北岛们为第二代;他们自然就是第三代了,并由郭绍才执笔起草了《第三代人宣言》。宣言写到:“我们是第三代人,这个时代是我们的。带着逐渐现代起来的心理、眼睛和笔,表现自身所有真实的体验——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
此概念提出后,未出现具体的诗歌流派和刊物,诗友们多呈零星状态,亦有小范围互访聚会活动何卫东。直到1983年,由当时的成都科技大学(后并入四川大学)北望、邓翔、牛荒,四川大学赵野、唐亚平、胡晓波,四川医学院(华西医科大学)陈绍陟等人组织成立了包括成都十四所院校的“成都大学生诗歌艺术联合会”(简称诗联),然后编辑发行了《第三代人》油印诗集,是“第三代人”最早的诗歌刊物,继而也成为朦胧诗人之后被人关注的诗歌群体。
除上述院校学生外,成都中医学院、成都地院、成都大学、四川师范学院、四川民族学院的一些学生以所在学校社团负责人及文学骨干份子的身份成为各项活动的活跃分子,成电、川音、财院、川剧学校、气象学院、体院及工人诗歌爱好者零星参加一些活动,十四所院校主体成员约八十人,各校不同程度的参与者约千人何卫东。成都诗人廖亦武、周伦佑、黎正光、杨远宏等时有参与。
据北望记载:1982年同胡冬、陈粱,蒲晚(美籍华人,化学家)、赵野、万夏、朱智勇等共同推动“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策动“第三代人”诗歌文本发行何卫东。1983年春节后发起组建“成都市大学生诗歌艺术联合会”,并于6月完成会刊《第三代人》组稿工作,8月付印并寄发,共印580册,其中300册于9月由川师曾春带回成都交由联合会召集人之一李小瀛分发。1983年冬,在反精神污染运动中,诗联被逼解散,“第三代人”被作为四川省两大精神污染现象之一。陈绍陟在同李小瀛、赵野、张光宇、阿黄(黄宇强)、叶绿等会商后,力主牺牲一人,保全社团和已毕业离校的北望、牛荒等人。在所谓“关于成都市大学生诗歌艺术联合会的交待材料”中,作为联合会两位召集人之一的陈绍陟,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1984、85年,在严峻的政治高压下,北望、茨冈、牛荒、康柱、邓翔等不断在经济和精神上支撑在一线苦撑的同仁把诗联坚守下去,并不断按宪法结社自由的法律条款向政府相关部门申请"成都市大学生诗歌艺术联合会“的合法性。1985年春节后,在胡冬从天津离职回川、政治高压有所缓解的情况下,赵野、阿黄携诗联残部加入了有老第三代人万夏任秘书长的"四川省青年诗人协会"。其间,有杨然、席永君等诗人组建了邛崃分会并以“第三代人"的旗号,刊发了“第三代人诗报"。1985年初夏,资助诗联实际负责人张光宇作全国高校社团考查,《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第三代人专栏”刊出,影响巨大,胡冬的《我想乘上一艘慢船到巴黎去》面世。受感染或受促进的友邻和许多小型社团如非非、整体主义等诞生并迅速加入了中国当代文化洪流的大潮中。
1986年春节后,北望与任焱华、晚幼全策划建立实体,叙永县经济技术开发中心在年中注册建立何卫东。1987年春节前一天凌晨,叙永事发,“第三代人”被定性为一个非法的反动组织。北望本人在叙永县看守所关押三个月整,后被押回绍兴。此后参与“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的诗人不同程度受到影响,整个人生发生重大改变。
第三代人(代序)
北望
必须记住
1、起点:“早熟的向日葵”
尽管“第三代人”可以在以下找到其出处:
甲“……帝国主义者把他们复辟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第三代人第四代人身上……”
乙“……动乱之后生长起来的一代,是最为悲惨的一代……”以十年动乱为界,上界为第一代,动乱中成熟的一代为第二代,下界为第三代何卫东。这就是第三代人的年龄含义。
丙“永远存在这样一代,他们还没有踏入社会所以他们热血沸腾,仿佛世界是一个空舞台,等着他们的表演何卫东。”
丁“……垮掉的一代何卫东,迷惘的一代,思索的一代,沉默的一代,痛苦的一代……”
戊,等等何卫东。
2、但是今天站起来的第三代人这样说:“我们注重的是我们在行动何卫东!”
以主人的勇气和精神直面人世的第三代人,历史地并且自觉地承担着复兴民族的重托何卫东。
我们深知,今天的社会,不是几句激昂的论语就能燃烧起社会成员虔诚的热情而且狂飙突起的时代,一场中世纪的颂歌飘渺和静止以后,众人开始沉默何卫东。
在史诗般沉思的年代里,一股阴暗桎梏着,“人是玩物,人没有价值,人就是宗教的葬品,社会是一个愚弄人本身和人的尊严的宫殿”何卫东。就这样,社会责任感遭受模糊陷于平庸的个人生活以致追寻自身的完善被提高到首要位置,而且社会旧有的惯性被“合理的利己主义”平静竞技的动力所代替。这就是动乱的反动和弥补。
但是第三代人从废墟上站立起来,在史诗般沉思的年代里突出,贯注着强烈的责任行动何卫东。
以我们的热烈和集聚制止这种呆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炸弹何卫东。
在这里何卫东,我们看到了她的震颤:这个古老的幽灵,这个民族魂!
3、因为我们象一个民族一样发问:“我的道路在哪里呢何卫东?”
4、而且第三代人的真正含义是作为主人的一代的集聚并且行动何卫东。第三代人不只是活跃在诗的领地!
诗人何卫东,象旗手一样最先站立起来,作为一代人的标志!
诗人何卫东,以自己的敏锐和激情成为第三代人的号角!
在整个社会的一切领域,突起的我们将以自己的炽热的责任和行动展示才能和不屈不挠何卫东。第三代人将以自己使这块土地和这个古老的民族自豪!
早熟的向日葵
罗继坤(女何卫东,四川大学80级物理系)
夏天说过“能成熟的都成熟吧”何卫东!
于是何卫东,在一个火样的夏天里
我以失望和痛苦为代价
换来了一个身体托不住的思想
象原野上一棵早熟的向日葵
我谨慎地去秋天报到
看到了何卫东,我看到同伴惊异的目光——
整天在枝头啁啾的青绿色小鸟
也会有一个铅样的忧伤何卫东?
怎能立阿何卫东,昔日的热烈追求
如今我已深沉地面对生养我的大地
为不失去过分深沉的爱
我失去了天真
为不再失去
我勇敢地叩拜在秋神的脚底……
夏天对秋天说:“收下它吧何卫东!
留住它的深沉何卫东,不驯和敏捷吧!”
随想
赵野(四川大学81级外语系)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的语言
——奥•埃利蒂斯
第1首
所有浸透月光冰凉的绝
望淤积并且苍白地麻木
不是沉默
不是沉默把我引向孤寂
荒凉的废墟上何卫东,我的苦痛
同鸽子一起超越天空
超越无垠何卫东。在黄昏
一丛一丛攀沿的藤萝
同夕光一起
交织永恒和凝思
语言死了
又是苦涩又是苦涩
我想何卫东。在春天的时候
爱情一定很柔软
但是山岗涨起绿色的风帆
回声浑厚地扩展
在不可解释的石碑上
一道遥远遥远的溪水
漫不经心地流过
断崖上溅起
稀稀拉拉的絮语
最后一缕凉风掠过
我的沉思何卫东。而我的沉思
是文字是刻在甲骨上的文字
少女乳房一样丰满
我将哭泣即使我不喜欢哭泣
即使土地的线条粗狂而优美
牧着鹅群的孩子无忧无虑
宁静不是追逐河水的水鸟
不是被冷落的草垛
在痛苦冷却后
我将走进密林即使我也将走进密林
接受草莓和树枝的祝福
接受小鹿的亲昵
象接受爱情即使我永远也没有爱情
而当最后一小片天空也被喧嚣填满
被失败和旗帜的碎片填满
如果你喜欢深沉
我就不再说一句话
等候鸟回来
等男人们不可阻挡地坚强
花朵就是花朵
等辽阔的眼光从远古亘过
同陨石一起归宿
等黄昏之风
和道路一样洒脱地纵横交错
和道路一样随随便便地
伸出去何卫东。方向就是方向
一支歌在远处唱起
它就是一支歌在远处唱起
被晚归的牛群牵进夕阳
除了我不属于我自己
一切都属于我
连那些柔嫩的胡须
那个支离破碎的理想
和那次草率的初恋
在血和泪的真诚被一千次嘲笑
在果实累累的纯洁愿望一千次失望
而我还是我自己何卫东,太阳依旧年轻
那么——你们都崩溃吧
我将高声地笑然后旋风一样挺进
第2首
而且我的心是红色沙丘是东方的面貌
是扶桑树的叶脉何卫东,太阳升起,无比的激流流淌
所有的森林都以温柔和翠绿掩盖热情
沉淀为湖泊何卫东,一束束淡蓝色的长发
在月光喃喃中拂过桀骜不驯的旷野
成为梦的象征何卫东,我的翡翠鸟,在清晨和黄昏
飞过每一个窗口并且祝福
飞过每一个窗口并且祝福
我认识每一块石头何卫东,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故事
我的祭祀是烧起的篝火何卫东,烧起篝火并且唱歌
而且我的热爱是成熟的果子何卫东,涨起潮汐
天空的辽阔和蔚蓝就是我的奉献
一片净土何卫东,纯净得像一片月亮,只有鲜花
只有鲜花铺满小路何卫东,通向宁静
可是你们何卫东,你们为什么不更早醒来
走出屋子何卫东,走出几千年饱经风霜的浓荫
高原的手何卫东,山岗的手,织满神采飞扬的早晨
一万条金色的小溪从云朵上泻下何卫东,唱起情歌
无数少女沐浴绚丽何卫东,裸露崇高的美
一颗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何卫东,莹洁而透明
可是你们何卫东,你们为什么不更早醒来
每片晨海和阳光也是我的热爱
而且我的热爱是浸透这片土地呀
这祖先的馈赠何卫东,无比充实和富有
我爱听泥土下的骚动何卫东,那是青春的骚动
看着风梳理田垄何卫东,象梳理爱人的发辫
我的故乡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村子
河流趟过何卫东,麦浪的诱惑一望无垠
无数水车吱吱作响何卫东,无数优美的歌谣
从远古传下何卫东,却依然年轻
我是从哪里来就是要回到哪里去
田园的忧郁何卫东,扶桑花的忧郁,象阵阵夏天的微雨
溅起五光十色的愿望何卫东,而且我要把我的祭祀
风险给谁呢何卫东?当那些山洞里的壁画
震颤我的血液何卫东,太阳一样
使我的身体山峰隆起何卫东,健壮而辉煌
我是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
为了家乡的姑娘何卫东,她一直在等着我
我想起我抚摸过她的采摘野花的手
常春藤的手何卫东,忠诚和质朴从手指间流出
又是黄昏何卫东,我想起她在青色的山岗上怅惘
鸽子从那边飞来何卫东,一声声结满问候
我是从那里来就要回哪里去
我的命运连接着祖先迁徙的道路
连接着木屋何卫东,第一缕饮烟在那里飘起
一朵朵红色的云何卫东,红得象血,象一个理想
在我的头顶闪耀何卫东,那是一片只属于我的天空
而且我的神往是东方的神往
是黄金粗狂的魅力何卫东,神秘而迷人
无数双手而且只能是无数双手雕塑早晨
雕塑创造和美何卫东,那高高在上的偶像
撤下博大的抚爱何卫东,鹰群向西边飞去
带着一个个箴言和我的祝福
带着一个个箴言和我的祝福
淌着太阳的血液
我骄傲的是我正在寻找着那把亮闪闪的金钥匙
来解开一朵朵莲花的谜那些吉祥
或者不吉祥的云朵和征兆
投下一片片象女巫预言象东方的丛林一样
神秘的阴影在那些河流和道路上
于是祖先们世世代代的形象就走进许许多多
不可解释的传说但是我要知道那些
和我的手臂一样真实的山的面貌土地的面貌
如象我要知道我的性格是怎样地
奔放不羁勤劳勇敢而且我要知道
我是怎样诞生又是怎样为了爱情和自由
在苍穹上写下我的名字——当黄昏来了
我是怎样在一片夕光里
看着夕阳以外的孩子们在草坡上嬉戏然后风
来来去去传颂我的故事但是我要知道
这全部的真实如象知道我的沉思
这些沉思
是墓碑是太阳奔腾的马车
碾过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荒原一样的心灵
这些沉思
是洪水是神圣的野火
南风缓缓吹过何卫东,只留下美
只留下美
这些沉思
是梦一样飘逸的青鸟
在梦一样深深的山谷
在我热爱的早晨
和种子一起歌唱
我骄傲的是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并且必将更加灿烂
象一排排海浪、一丛丛森林、一面面龙的旗帜
面对这即将到来的夏天何卫东,难道你不是也在憧憬吗
我的女儿何卫东,我的鸽子一样美丽的女儿们
在一个晚上何卫东,风溢满桂花的清凉和芬芳
一阵阵月光的丁当将带来天边外的消息
带来一个个箴言何卫东,一只只童话一样的眼睛
呈现鸟儿青色的羽毛和成熟的果子
我的女儿何卫东,难道你不是也在憧憬吗
那些清脆的梆子声是你摇篮的岁月
是我许下的诺言何卫东,在我吻着你柔嫩的面颊时我说
它们就要来了何卫东,我的女儿,它们就要来了
那些沙沙作响的竹林也是这样说何卫东,它们就要来了
曾经多少次我的沉思
在阳光倾斜的山坡上蹦跳着
我热情的唇吻着土地象吻着爱人的胸襟
曾经多少次地一个高原的牧羊人唱起忧伤的歌
倾诉他的百年孤独和苍凉的心境而我
却在那破碎如星光如四月雨点的歌声中
窥到了树丛后面正在聚集的力量
和真生的美一千只推动爱情推动独木舟的手
也在推动着河湾上吱吱作响的旧水车
一千年地旋转而瓜棚豆架下的老人和孩子们
却一次又一次地讲着那些早已过去的故事
第4首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在我走向一片广阔后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祭祀结束了何卫东,欢呼狼藉,篝火还在烧着
无数经幡何卫东,无数心,震荡在密林
一道道不可解释的咒语 紧欲望和树木
岩石的额头乌云般隆起何卫东,苍凉而深沉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吗何卫东?我的祖先
洞壁上的辉煌何卫东,是那些未干的釉彩抹的吗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当那些颂歌在那面的山峰唱起
那些隐隐的鼓声没有告别还是那样熟悉
我的粗狂的兄弟们走了何卫东,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我的粗狂的兄弟们走了何卫东,只留下空旷
只留下泪水浸透的天空何卫东,痛苦一样深沉
一次次造山运动隔断海的神往
把十个太阳的传说推向遥远并且陌生
从此我开始孤独何卫东,开始想念着
那些青春的岁月
我知道那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只属于土地
只有土地那谁也击不败的手紧紧拉着我
从无数个黄昏到黎明何卫东,无数个黑夜
向我围拢何卫东,冲击着、挤压着
我被一万次地吞噬又一万次地新生
为了今天而且仅仅是为了今天
现在夏天的太阳向我展开何卫东,一团团火的莲花
投射在草坪上何卫东,我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正在什么也不知道地嬉戏和跳舞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在我走向一片广阔后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波浪汹涌着何卫东,东方的海岸,无比空旷主宰沉思
主宰爱情何卫东,我唯一的寄托和理想
海鸥们飞过来又飞过去何卫东,交织谜一样的永恒
陨石的天空何卫东,瓦砾的天空,牺牲般崇高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何卫东?一次又一次地
粉红色的流星雨从梦中掠过何卫东,女巫们喃喃着
谁也听不懂的预言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这么空旷的世界何卫东,这么广阔的世界,只有风
在那边走着何卫东,象一个永不屈服的男人
一次又一次地何卫东,岩石的线条
泻过无限起伏的高原何卫东,葱绿的
草地和羊群何卫东,穹庐笼盖,湖泊的心
笛声吹起何卫东,月光泛起波纹,眼泪涌出
这就是你么何卫东?我夜夜遥想的牧羊女
你纯洁的、深沉的哀怨何卫东,就是那些远古的神往吗
就是那些岁月的渴望吗何卫东?那些没有成熟的果子
在这个早晨何卫东,我要摘一朵花送你,我要让你美丽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钟声响起何卫东,暮色苍茫,倦鸟归林了
你们还在那边歌唱么何卫东?我的粗狂的兄弟
是什么隔绝了我们何卫东,使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
忍受那些最残忍的诅咒何卫东,忍受一朵朵百合花的血
涨湿荒野何卫东,无边的孤独,无边的孤独
淹没萤火
这么广阔的世界
这么空旷的世界
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我的心将同哪一片叶脉上的呢喃吻合呢
哪一块石壁
将再现祖先们的梦想——那也是我的梦想啊
然后我要找到你们
在那些刀耕火种的山谷里何卫东,那些纯洁的
三叶草的愿望能够使我平静吗
诗歌五首
邓翔(成都科技大学79级电子电力系)
《一个汉子》
一个汉子抽着烟
皮肤呈青铜色何卫东,既坚硬却表面柔软
望着田野尽头何卫东,山坡边昏暗的云块
这麦田是纯粹的黄
麦秸又负沉重
弯着细细的腰杆何卫东,一言不发
这点了火的土地何卫东,深红色的潮石头
与粘合在它上面的小巧柏树
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
犹如触到某种像树皮样粗糙的东西
汗水顺你的面颊流下
仍睁着眼睛何卫东,嘴张着,喘着气
挑着玉米何卫东,在黄角树下歇息
让你的女人去上山割草
你的孩子睡在垫有稻草的筐子里
而现在何卫东,你在想去年十月成熟的季节
牛粪那潮湿气味何卫东,蓝色的天空在木板房上
折下稻草吸着气
你躺在稻草堆里何卫东,几乎被稻草淹没
1982年7月1日
《讲个故事吧》
讲个故事吧
讲一讲麦浪伏山野飘动
金色的何卫东,纯属奔放和愉快
榆树下阵风吹来
那沙沙声何卫东,那细小叶片
你的孤独和飘散的头发
讲一讲炉火熄了
我们仍围着炉旁轻声交谈
大雨又怎样把麻雀的家一个又一个毁掉
还有那月光下寂静的瓦房、树枝、水洼
和一片又一片内心重叠的阴影
讲一讲做爱和欢乐
沥青路和打了霜的草
我踢着石子回家何卫东,悠闲地
享受尽了胜利
讲一讲吧何卫东,那许多眼睛
清晨因雾气而润红的面庞
孤独了一年又一年的山谷
南方原野上那红色的大石头
1983年3月11日
《去年夏天何卫东,那彩色的玻璃》
去年夏天何卫东,那彩色的玻璃,
整个街道和天空变成褐色
晕晕眩眩何卫东,在这偏僻的小巷中跌跌撞撞
迷路何卫东,找不到我所找的门牌号码
去年夏天何卫东,那彩色的玻璃
候车室那使人窒息的烟酒味
躺在坐椅上等待那绝不回来的火车
去年夏天何卫东,那彩色的玻璃
我想起等船和那摇船的人
沙滩上何卫东,发烫的沙砾戏谑地
跟着风把我追逐
去年夏天何卫东,那彩色的玻璃
玻璃把太阳光折射
日记记下了虚无的一天
这就是我的主题
1982年5月17日
《印第安人》
大麦生长了
柏树在山坡上像燃烧的火
这路也够糟了
马路上尽是碎石
我选择了路边有草的地方
你就这样
穿一件粗步衣服
棕色皮肤何卫东,使我想起印第安人
厚厚的嘴唇何卫东,唾沫四飞
给我讲诉外面的经历何卫东,带着自豪感
我躺在一块石头上何卫东,后面是一棵榆树
这天空就像微微烧红的生铁
你仍在那儿吗
短短的平头何卫东,仿佛削平的脸
赤着脚何卫东,走在红色的石谷子山上
让你的孩子拿着比他大得多的筐子
到后面山坡的玉米地里去
1982年6月21日
《男子》
枫树林、长江、在雨中快要脱落的靴子何卫东。
你明明知道不应该来何卫东,却为何在雨下
撑着伞来敲我的门何卫东。
五月何卫东,温和的阳光又赋予这大地
新的露珠和花瓣何卫东。
经历了漫长游荡后何卫东,一个汉子
肩上搭着衣服何卫东,
坐在铁轨歇息何卫东。
天空何卫东,厚重的天空
黑色的鸟,在天空下象黑色的云烟何卫东。
而牛懒散地向牧场走去何卫东。
北方寒冷的风暴把风衣吹散何卫东,
默默地寻找木板房何卫东。
1982年7月5日
诗歌二首
牛荒(成都科技大学79级数学系)
《偶像》
细雨连绵
停了
天是脚下石板的颜色
寂静
寂静不怪我们
我们穿的是布鞋
那是一个停滞不前的傍晚
凉风在吹着不出声的小调
没人和我们告别
我们却有离乡的幻觉
这是一个不容有爱的
爱情充斥的四维空间
你我相互吸吮
感受着浪漫的恐怖
和恐怖的安慰
这是诞生于公元前的
抽象的美学
只有在梦里才象
初熟的苹果一样
具体
我一天天衰老
你一天天年轻
《思想者WK》
思想者WK穿雨鞋散步在沙滩尤如
大地在他脚下走动何卫东,团团烟雾在面前扑打
不冷不热不轻不重何卫东。沙滩边也许是海也许
是河也许是颅骨也许是古堡也许是沙滩
思想者WK垂下烟头在书屋里冷眼旁观
着思想者WK在沙滩上散步何卫东。沙滩上空
也许是海鸟也许是乌鸦也许是蝙蝠但一定是文字
永远垒不完的沙堆从来就没有人垒它互
相嘲笑互相残杀何卫东。小人物在上面跑来跑去
拼命繁殖苦心经营都戴着假面具
真理在这里是开玩笑而且正儿八经尤如
蚁王领着蚂蚁走进火堆噼啪作响
孤独的人是孤独的思想就象教堂里的
乞丐和上帝一起吃着闲饭
一幅伟大的油画被焚毁小人物
遗憾得自杀而画家不屑一顾
思想者WK发现了一个伟大的思想却发现他祖父的祖父
剽窃了它而且一文不值
他痛苦不堪却为痛苦披了一件黑纱回到屋里
锁上门而且知道他还会开了门走出来
思想者WK在沙滩上散步生来如此死了也这样
另一种回归
郑欣(曾朴何卫东,四川医学院医学系80级)
在童年的青草湖上
失落了父亲的双桨
墨绿色的湖水眨着眼
嘲笑我们的怅惘
褐色的彼岸调皮地与
细浪嬉戏何卫东,而暮云使
我们陷入幽幽的梦境
当我们听完了松岗的低鸣
与青蛙的合唱
就着灰朦的月光观赏了紫云英的体操
与兰花的舞蹈
黑夜就落下了
或许何卫东,我们还可以玩笑地用
纤弱的小手浅拍着湖水
为了唤醒那深不可测的故事何卫东。
可是何卫东,我们不能让幽深的湖水泡烂
散发木质清香的小船何卫东,或者任微不足道
的风吹送我们回到启航的卵石滩
我们得走呀
即使对面的岛上只有枯死的野草
与它们的墓志铭
即使素白的紫荆花瓣已飘入
因年深日久而发臭的泥沼里
为了尝期望那紫红色根茎甜涩的浆汁
为了五月的合欢的新生
为了洗去失掉双桨的悲哀
让我们用手划吧何卫东!
(只有在东方的土地上我们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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