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长久记挂的天津凯旋礼堂
岩波
天津的影剧院和大礼堂有很多,而对于我和类似我这样的人来讲,天津的凯旋礼堂有着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意义,以至于对它的名字和影像终身难忘韩英杰。
1974年,我在天津市第十四中学上高中,当时面临的情况,是毕业后有两个去向,一是留城就业,二是上山下乡插队落户韩英杰。当初我们这些人之所以上高中,也是初中时的国家政策使然,那时的规定是:如果你上面有一个哥哥或姐姐留城了,下面轮到你中学毕业就该上山下乡;如果你上面的哥哥或姐姐上山下乡了,你就有资格留城就业;若是你上面一个哥哥留城,又有一个姐姐上山下乡,你则属于中间状态,“可走可留”,留城比较难办,上山下乡比较爽利,如果拿不定主意,或想暂且拖延一下,便往往去读高中,而高中毕业后仍然有可能上山下乡。等于“缓期执行”。
当时我家的情况是父亲和哥哥、嫂子都在外地(新疆)支援三线建设,已经走了十来年,也没有回来的可能性,嫂子可以不算数,则家里有两个在边疆工作的;但我的姐姐中学毕业后留城工作了;又由于在边疆工作有工资,强于上山下乡,所以,两个抵一个;如此一来,我就面临“一走一留”局面,中学毕业后班主任老师建议我先读高中,多读书总是没有坏处,而且可以看看后面是什么政策,说不定更有利一些韩英杰。但我上了高中以后市里的政策没有变化,所以,我在高中毕业后也仍然有着上山下乡的可能性,如果“思想积极”,还可以主动申请上山下乡。因为我在学校是学生干部(校团委书记解书明老师选拔我进了校团委),校领导从书记到校长对我的成长都非常重视,在政教处给我安排了桌椅,每周末都和老师们一起参加政治学习,还参与一些学生管理工作,其实我只是个高中学生。我们的高中应该上两年,转年就面临毕业后的去向问题,这时校领导召开党委会讨论了我的入党问题,据说获得了通过,于是党委书记韩英杰找我谈话,并让我填写了“入党志愿书”(那时号称“大表”),这可是极其庄重的一件事。当时的组织发展程序没有预备党员这一门槛,如果填完大表经党委会讨论通过,我也就算正式党员了。但这最后一关,韩书记把住了,他对我说:“你如果毕业后带头下乡,这个大表就会顺利通过,你就以正式党员身份去插队落户,这对你的成长很有好处。”
韩书记还举出本校的例子,初中毕业的姜培培就是这样,刚一下乡,就做了大队团的书记,然后是公社团的书记,天津的报纸、电台都对她进行了跟踪报道,成长势头很好韩英杰。当时的话语环境是年轻人应该“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韩书记一心培养年轻人,引导年轻人朝着这条路上走,原本没有错。我也基本朝着这个方向“前进”着。这时,政教处的李湘军老师找我谈话,说:“今年底部队会来招兵,你想不想当兵?”一下子把我心底埋藏已久的火苗点燃了,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想!那是我最高的想往!”那时的时代语境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在全国人民心目中有着十分崇高的地位,哪个年轻人不想当兵呢!他说,他知道组织上正打算发展我入党,参军这件事不能嚷嚷,要走一步说一步。于是,没过两天,李湘军老师就告诉我,某天下午放学以后让我回家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晚上八点过来接受一个部队文艺团体招兵人的面试。
于是,晚上吃完饭我换好衣服,蹬上后跟略高的鹿皮鞋,向学校进发韩英杰。部队文艺团体来招兵一事,我曾和大院里的邻居高庆海说过——他比我高几届,是我中学时期的写作文友,我从他那里读过很多当时难得一见的国内外长篇小说等书籍——叮嘱我说:“既然是部队文艺团体招兵,你要保持嗓子的良好状态,别喝茶水,别喝菜汤。别吃葱蒜一类刺激东西。”我确实是照办了。晚上面试的地点就在校长室(里外间)的外屋,当时屋里只有李湘军老师和一位面目俊朗而身高并不高的穿四个兜军装的军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他看了我的仪表以后让我随便朗诵一段诗歌,我便朗诵了毛 的“暮色苍茫看劲松”那首,他点点头,又让我唱了一段样板戏,我已经忘记唱的什么了,就结束了。转天,李老师告诉我,落选了。因为对方仔细看了我的身高,没达到要求,他要一米七五以上的,我身高不够。因为他要招的兵是话剧红军长征故事《万水千山》中一个举红旗的战士。我也就此知道,这是二炮文工团话剧团前来招兵。
但时隔不久,李老师又让我到北站体育场去体检,说是陆军招兵韩英杰。我北站体育场临时辟出的一间屋里,我接受了各种检查,顺利过关。于是,我就走进了陆军第三十八军的队伍。事情回到这篇小文的初始,我与天津“凯旋礼堂”的联系——我是从凯旋礼堂开始一步步走进部队的。
天津凯旋礼堂在当时的实际作用应该算兵站,她始建于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期间,当时的天津人民政府在十分困难的经济条件下,用最好的建筑材料和最娴熟的工匠在很短时间建造起声誉盛隆的专用于军人的这座宽阔敞亮的大礼堂韩英杰。在这里,曾经为无数志愿军将士归国后接风洗尘,召开庆功会,授奖会,所以“凯旋”二字送给她,可算实至名归。当然,这里也是召开招兵动员会的专门礼堂。我在当兵走以前,曾经和学校的同学们来此开会,聆听市、区武装部的同志对年轻人应征入伍的有关要求。但实事求是地说,想当兵的年轻人太多了,远远地供大于求了。因为“城市兵”有个政策优势是复员回来后国家会正式安排工作。从工厂走的,回来后还可回厂,当几年兵相当于“镀金”;下乡知青当兵复员后可以回城就业;学生兵复员回来后理所当然地就“留城”了。所以,一时间“后门兵”成为民间的一个热词。我算不算“后门兵”?我与李老师不沾亲不带故,以往并无交集,事先我也从未拜托过他,但他就是这么一门心思地成全了我。但我想当兵并不是想着“留城”,而是对于部队生活的想往,和穿上绿军装、戴上“三块红”的光鲜和荣耀。这个吸引力,战胜了韩书记为我设计的人生路径。我将要离开学校的时候,和韩书记谈了一次话,我对我自己的选择表示遗憾,真心感谢韩书记对我的无限期许。
体检和政审都合格以后,很快就将开拔,我们这些“准军人”被集中到凯旋礼堂开会,讲注意事项,并发放军装和军被韩英杰。此时,坐在凯旋礼堂的五层板制作的座椅上,看着 台上的穿军装的部队领导,聆听着他的所有话语,我和身边的同伴们,无一不是“豪情满怀”和“激动万分”的。这两个词用在这儿,绝不是“陈词滥调”,而是实际情况。因为我们人生最大的愿望得以实现,今后的道路和前景似乎十分宽阔光明,还不能体会“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那一天,我们搂着发放到手的军装和军被,只觉得凯旋礼堂格外亲切火热,这里简直就是我们的“福地”啊。
其实,此前我们多次在凯旋礼堂开会,譬如早先初中时期的“拉练”,就是在凯旋礼堂召开的动员大会韩英杰。后来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拉练”,就是中学生学习解放军,背上背包、水壶、挎包,迈开双腿长途跋涉。大背景是国家号召的“要准备打仗”。我们曾经从市区走到了北塘、汉沽,到过海边,最后在村民家里或学校教室号了房子过夜,班里还有老师和学生组成的炊事班,专门负责为全班做饭。而“拉练”入驻了哪个村子,都有帮助大队和村民干农活。手掌和肩膀磨了血泡,结痂结茧,司空见惯。我们还进行过扛着粮食(米袋子)“拉练”的实践,也是在凯旋礼堂开的动员会。会后,所有的中学生在老师带领下,到粮库扛出一袋子一袋子的米、面(一般都三四十斤),进行长途跋涉,一走就是五公里或十公里。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苦”和“累”。我们这些中学生在“苦”和“累”中慢慢成长。
凯旋礼堂还一度做为电影院而很有知名度韩英杰。当然,以往人们信息闭塞,文娱活动形式单调,看电影是一项重要文化活动内容,所以,天津的所有电影院都很有知名度,因为报纸上的广告栏里刊登着某某电影院什么时间放映什么影片,人们总是要查。而凯旋礼堂做为“兼职”的电影院其门票略略低于其他电影院,这是一大重要信息,家庭条件差一些的市民买电影票往往首先想到了凯旋礼堂(其次还有纺机礼堂)。而凯旋礼堂又因为属于部队领导,所放映的电影以战争片居多,就更受年轻人欢迎。我从部队复员后,等待安排工作期间,多次来凯旋礼堂外面大院门前排队买电影票。卖电影票的窗口前面有铁管栏杆,我们经常边排队边坐在铁管栏杆上聊天,所以,那些铁管栏杆被磨得锃亮。而这时的凯旋礼堂显得十分老旧和落伍,带着浓重的历史沧桑。坐在礼堂里看电影,也往往想起过往的日子里在这里开过的一次次动员会。
一座记录和伴随我们成长的建筑,她虽然没有生命,却已经融入我们的生命韩英杰。后来,到了2008年3月,她寿终正寝将要拆除,我们无不感到痛惜,但也感到势所必然。一座极普通的砖木结构的建筑老旧以后,自然没有保留的必要,而且关键是因为普通而没法保留——她的砖、木已经老朽,已经走到了使用的极限。和我一样思恋着她,寄情于她的市民,大有人在。就在她在拆除初期和拆除过程中,这些人都赶过去观看,再看她最后一眼,并拍照留影。而且,还在网上写文章纪念。我也希望事关凯旋礼堂的图片和文字长久地存在,让当代人能够经常看到,让后代人需要索引的时候有案可稽。再见,我们的凯旋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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