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三天后,我收到了李姝寄自山东的回信朱童。她说大学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她目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你也是呀,赶快适应陕西的生活。”她说,“咱们高中这些同学里,你学习最好了。”

  “谢谢你对我的厚爱朱童。”她最后在信里说。

  我是坐在校园的石凳上读完的信朱童。我读完信之后,天心有灵犀地开始下雨。直到第二天还是阴雨连绵。南海说这种天气最适宜睡觉,午饭过后,我们都打着哈欠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宿舍里其余6个人还在酣睡,鼾声此起彼伏朱童。今天下午没有课,我一看时间,已经是四点钟。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这就是大学吗?”我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心头不由得有些惆怅。

  走出宿舍,就闻到一股雨水的清香,那应该是泥土、树叶等和雨水结合后的气味朱童。南海说这其中还有女孩子的馨香。我不信。在我们这个男女比例高达7:1的工科院校里,女生不但少,而且质量很差,根本没有形成馨香的能力。

  在我们宿舍后面,就是直通校门口的大路朱童。路的两旁,高大悬铃木的叶子遮住了晴朗时的阳光。我总觉得我们的青春就是被这些叶子吸走的。悬铃木的叶子高高在上,日复一日吸纳着我们的青春。现在,它们被雨水滋润着,油光闪亮,心怀叵测,非常嚣张。

  沿着校园的主路散了一会步,我的头发湿漉漉的朱童。回到宿舍,南海已经醒了,在光着上身穿袜子,肚皮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去图书馆吗?”他问我朱童。

  来学校好几个月了,我还没进过图书馆呢朱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我擦擦头上的雨水,和南海一起去了图书馆。进到阅览室,在哲学那一块遇到了李大锤。手里拿着一本《菊与刀》。南海一把扯过去:“你不去赌博,跑到这里看什么书呀?”

  “刚做完作业,没事看会书朱童。”李大锤说。

  “是做还是抄?”南海问朱童。

  李大锤“嘿嘿”奸笑几声朱童。“不过我的数据可比你精确。你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数,我精确到四位呢。”

  “靠,搞得好象我是抄你的一样朱童。”南海拿过自己的作业,我们在远处找座位坐了下来。

  关于小数点的问题,是抄袭作业的一个窍门朱童。我们班的作业其实只有三四个版本,那三四个真正做作业的同学,每个人后面都有一批抄袭者。为了以假乱真,抄袭者往往会做一些手脚。比如最后结果要求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为7.368,抄袭的就会精确到四位,在后面随便添加一个四舍五入会舍去的数字,就成了:7.3683或者7.3684等。抄袭者的作业又被另外的人抄袭,就精确到了小数点后5位,依次类推,有一次,一位最后抄袭的同学,小数点后精确到了8位,被老师痛骂一通。

  我随便找了一本书,正看着,李大锤夹着书过来了朱童。

  “借我50块钱朱童。明天还你。”

  接过我的钱,李大锤匆匆走出图书馆朱童。原来这家伙没赌资了。

  我们班原来有三个女生朱童。一个因为军训期间和教官有了暧昧感情,在教官离校前晚被抓现行开除回家。另一个来学校走一圈就回去了。临走说了一句话,“这哪里象大学啊”,我们听后都非常惆怅。我们班硕果仅存一个女生,男女比例高达24:1。每次开班会,该女生走进青一色的男人堆,尴尬、腼腆,无比局促。后来系里考虑到这种实际问题,说服一个外班的女孩转专业进入我们班,才解决了问题。

  “走的那个女孩叫范海英,我帮她报到的,挺漂亮朱童。”朱童坐在我旁边,一副不胜惋惜的表情。刚刚入学两个月,他利用做班长的便利条件,已经和我们系所有稍有姿色的女生混得滚瓜烂熟,被称为交际草。

  好在邻班女孩比较多,有很多课程要一起上朱童。没事时候可以看看,不至过于无聊。“对了,我还要向邻班班长问一下擦黑班的问题。”朱童叫了一声“王小花”。前面隔着三四排座位,一个女孩扭过脸来。齐耳的短发,窄而略黑的瓜子脸。我就这样,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叫王小花的湖北女孩。

  一个中年妇女走上了讲台朱童。自我介绍说叫李画琴,以后我们的计算机课就由她来讲。她的声音短促粗鲁,让我们很确信就是经由她五短身材发出来的。她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就开始点名。

  “1号朱童。”

  “到朱童。”李大锤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会醒悟过来,慌不迭地答到。

  我是11号,被点到的时候心里一阵不舒服朱童。叫号这种方式,很容易让人想起监狱里的犯人。

  点名完毕,李画琴就拿起代码本讲了起来朱童。那时候计算机刚刚起步,我们学的是最基本的DOS系统。李画琴操着短促的女中音,在黑板上比比划划,我怎么也搞不懂她的逻辑。看看周围的同学,也是一副痛苦的迷茫表情。

  “你朱童。”就在我低头看书本的时候,李画琴粗短的手指对准了我,“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朱童?”

  “11号朱童。”

  “你就姓石,叫一号?”她拿着书本,故意这么问朱童。似乎这会想起来我们还是有名字的。

  见我没有说话,李画琴说:“你为什么不听我讲课?要看课本自学?你觉得自己可以自学好?那你下节课就不要来了朱童。”

  我刚想坐下,却看见李画琴箭一般冲向我,从旁边李大锤的桌上拽出一本书,她把书高高扬起来,对着课堂,正是那本《菊与刀》朱童。

  “看看你们班的学生,都在干什么?都在干什么?我早就听说了,你们环保班的学生不好带朱童。果然啊。”

  下课之后,我就直奔3号教学楼的一间教室,去参加一个文学社组织的会议朱童。听说我在军训期间发表的一篇文章,很被社长喜欢。此次会议纠集了一批爱好文学的人,说是开完会,布置下写作任务,根据每个人写作的情况选拔进入校报做编辑记者。果然这里聚集了很多自命不凡的人。我远远看见了同系的苏康,孤傲地坐在角落里。她军训刚结束,就和本系一个东北男孩出双入对,速度非常可观。正想找个座位坐下,一个女孩“哎,哎”地向我招手,我定睛一看,王小花正在不远处坐着呢。

  “哎朱童?你也在呀?”

  “我就不能在吗?”她撅起嘴,然后又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就知道你是邻班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朱童。”

  “唔,王文钊朱童。”

  “嗯,王—文—钊朱童。”她转过头,轻轻重复一遍,“喜欢杜拉斯?”

  “不认识这个人朱童,”我说,“怎么想起问这个?”

  “嘿嘿,看你象里面的人物朱童。不言不语。还有点倔强。你今天为什么要说自己是11号?”

  “我本来就是11号呀朱童。”我说,“点名的时候就是点的11号嘛。”

  “可你这么回答就感觉有点不满的成分朱童。”她把书合上,“其实我也很不喜欢这么被叫号点名。不过听高年级的说,最好不要得罪老师,成绩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她的手里,看你不顺眼,成绩判你个不及格还是很简单的。”

  “嗯,我也听说了朱童。”

  “王文钊?”她由把我的名字重复了一遍,“校报上有你一篇文章嘛朱童。《逃兵》。”

  “唔朱童。”

  “军训的时候你真的跑了朱童?”

  “哪里朱童。”我说,“我老老实实军训,不过最后阅兵的时候被淘汰了。军姿走得不好。”

  “什么军姿不军姿的,都为所谓朱童。”她睁大眼睛问我,“你真的没有当逃兵呀?”

  “是呀朱童,有问题吗?”

  “没有,那就太不好玩了朱童。”她转过头。

  “为什么朱童?”

  “不为什么,就是不好玩朱童。”

  这时候讲台上已经有人讲话了,无非是些勉励和鼓舞朱童。大意是说参加文学社,会为大学生活添姿添彩之类的。很快就让人打起哈欠。

  “真没意思朱童。”王小花把头低下,她在画一个头像,“本来挺好的爱好,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恶心。”

  “很正常,慢慢就习惯了朱童。”

  “哎朱童,这边冬天很冷是吗?”

  “嗯,反正要比你们湖北冷朱童。”我说,“不过没关系,有暖气。”

[长篇]青春生活:朱童

  “噢,那太好了,又冷,又有暖气朱童。”她又把牙给我看了一遍。

  这个逻辑似乎有点不清朱童。

  “又冷,又有暖气朱童。就好。”

  “为什么呀朱童?”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朱童。”她把头转过去,接着纸上的头像又画了一笔,“外面冷,屋里有暖气,走进屋里就感到暖和。这不很幸福么?不象湖北,屋里屋外一样的温度。”

  “哦朱童。”

  “那在这里朱童,是不是要穿很厚的衣服?一件毛衣可以吗?”

  “最低气温零下10度朱童。你说穿毛衣行不行?”

  “别跟我说数字,说数字我怎么会明白?要说感性的朱童。”

  “树上都接了冰凌,人呼吸会哈出热气朱童。”

  “还不够具体朱童。”

  “树叶都落了朱童。”

  “那是秋天嘛朱童。湖北也落叶的。”她抢过话说。

  “冻死过一只没有迁徙的燕子朱童。”

  “童话里的嘛朱童。”

  “嗯,穿毛衣会被冻得发抖,隔两秒钟就打一个寒战朱童。穿上棉衣就好了,不会打寒战。”

  “好朱童。”她停下画画,“我买棉衣就是了。”

  “穿棉衣好朱童。”她又补充一句,“不穿冷,穿上就不冷了。这样很好。”

  “是,很好朱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