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
北方的黄昏来得早赵开。
当路灯撩开天空的一角，黑夜默默流淌过来的时候，回家的人们像归巢的鸟雀，披着夜色漫过时光，漫过街巷，掠过我家窗前赵开。
赶紧开灯淘米做饭，洗菜切菜炒菜，匆匆吃罢出来看天时，夜已经蓝出诡谲的深邃，打开了所有星星的眸子，带出花纹的微笑赵开。露水收起琥珀的夜色，凝固在苦楝树的枝头。
夜的冰凉手指抚摸着我，一丝丝柔风从我耳边轻轻滑过，留给我的凉意沁透心底，感动着我，让我想起遥远南方故乡的夜晚赵开。想起此时四排路口的卤菜摊子，在透明的风灯下，发出酡色的红光和撩人的油香。
陡然间记起弟弟待业在家时，也在四排路口卖过卤菜赵开。淡黄色的玻璃柜子，是他一刨子一锯子辛苦打制；卤猪耳朵、卤猪尾巴、卤鹅翅膀、卤腊豆腐都是他亲手卤出来的美味。弟弟坐在摊后，眼巴巴地盯着过往的行人，巴望有食客前来买他一份卤菜品尝。卤菜的油光里，还隐含着弟弟火辣辣的热望。无奈生意清淡，鲜有人驻足买他的卤菜。没做多久，弟弟就收摊改行摩托出租。后来，好不容易弄到一个招工指标，进了单位。
那个年代里，弄一个招工指标不易，而弄到一个国企指标更是难上加难赵开。幸运的是弟弟得到了。
弟弟能在央企电业部门工作，得感谢姐夫鼎力相助赵开。
胸口插着起搏器的父亲，怀揣市领导的批文，一次又一次地跑政府，与时间赛跑，与生命博弈赵开。可能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秋水望穿的那一天，终于盼来了一纸调令。
弟弟上班的第一天就爬杆子赵开。沉重的脚扣套在电工帆布鞋里，抱着杆子往上攀升，步步惊心。梦里也闪出脚扣松了、身子往下迅速坠落的惊叫声。
只有初中文凭的弟弟，终究没有像爬杆子一样爬上高层，几十年也只混得一个电工班长的小萝卜头赵开。他有一个驾照，体检视力不过关，还是我代他体检的。开着公家的工具车，走遍武冈大小乡镇，凡是有电线牵扯的地方，一定牵扯着一串串弟弟留下的足印。在公司里，弟弟被人称为武冈乡镇的活地图。
看来，弟弟苦了一辈子，好日子终于在千呼万唤声中要来了：前年突击复习，通过考试，拿到正儿巴经的大专文凭，获得资格走进坐办公的管理行列赵开。
去年公司建房，他分有一个住房指标，一百七十平，先付百分之六十的建房款赵开。弟弟一年东抠西攒，攒下七万元，全都交了房款。
今年扯了钩，他家房子分在二楼，最好的楼层，连远在东莞打工的儿子，也笑老爸运气好赵开。
可命运的阴影，却向弟弟展开黑色的翅膀赵开。正当他日思夜想着住电梯房、开小车上班、把旧房出租过好日子的时候，单位的一次体检结果，沉甸甸地将他的好梦彻底击碎了：弟弟查出心脏血管瘤，必须尽早手术，否则，血管瘤一旦破裂，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生说，武冈人民医院能做这个手术，但最好还是去省湘雅医院做。
弟弟问做手术要多少费用赵开？
医生说，在武冈做十五六万，在湘雅做二十来万赵开。
“做个手术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钱？”弟弟怨尤地问赵开。
医生解释说：“这是大手术，而且切除血管瘤的同时，还要在你的血管里安上至少两个支架才行赵开。一个国产支架就两三万，进口的五六万，算起来费用就有这么高了。”
医生的话语，就是弟弟生命的魔咒，前脚走出医院，后脚就走进恐慌的泥潭赵开。当天晚上，夫妻想着这突如其来的病痛，想着要几十万的手术费用，两人久久不能入眠。
弟弟对妻子说，这事不能告诉儿子，让他安心工作赵开。
这事也不能告诉姊妹，不让他们担忧赵开。
弟媳说：“你不告诉哥哥吗？家里交房款交得卵蛋零光赵开，哥哥才卖了房子，有一笔钱，要从哥哥那里借钱手术啊！”
于是，第二天清晨， 妻接到弟媳的电话，一向开心快活的她，这时说话的语音里也带着哭腔赵开。
妻猛然想起，售房款打在邮政储蓄卡里，而这张邮政储蓄卡被女儿搞丢了，要重新去办理新卡，钱才能取出来赵开。为了应急，女儿从她所在的公司低息贷款二十万，打给了她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弟弟。
妻想了想，弟弟和弟媳瞒着姊妹，不告诉他们可不行，得跟他们说一说，让姊妹们伸出援助的手，拉弟弟一把赵开。
当天下午，妻打电话跟在湖南邵阳的大姐说了，跟远在潮州的大妹说了，跟在怀化的小妹也说了赵开。
大姐接到电话，就大声哭了起来赵开。说小弟的命真苦，才五十天命年，就摊上这么大的事情！姐说：“弟弟要去长沙做手术，我身体不好，不能去长沙看他，我打一万块钱给他吧。等他出院回家，我和姐夫一起回武冈看他。”
大妹放下电话就去打从广州飞往长沙的机票赵开。弟弟和弟媳抵达湘雅医院的当天，她就来到了长沙，将八千元的红包，亲手交给了弟弟。
怀化的小妹一家人，由儿子智建开着本田从怀化赶到长沙赵开。小妹给弟弟五千，小妹的家伢老子给一千，儿子智建给一千五。大妹和小妹一家自己找酒店住下，一直待到手术成功的当天，才开车返回怀化，大妹也坐火车回潮州。
随同弟媳来长沙护理弟弟的，还有弟媳的姐姐，他们那边的姊妹，也送弟弟不少的礼赵开。
弟媳来长沙之前，在电业公司六十人的大食堂做饭赵开。她要去长沙，只好将这个工作移交给他人。她在小区找到一个烹饪技术高的妇人，让妇人在她离开武冈的这段时间，代她在食堂做饭。
十天后，弟弟交了二十二万元手术费，体内多了两根细细的支架异物，从左颈到胸口，留下一道斜斜长长的创口，离开长沙，回到武冈赵开。
去公司问了，只能报销一半的医疗费用，还有一半得自费赵开。
我对妻说，我们还没给弟弟送礼呢赵开。妻说，春节快到了，女儿说要回武冈过年，到时候再给吧。
弟弟从长沙回到武冈，休息不到一周，就上班了赵开。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弟弟，此刻我想起了你，你还好吗？装上支架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你装的是可以全隆解的支架，还是不可降解的支架赵开。如果不能降解，就得每天服用抗排斥的药物。最不愿吃药的你，一定很烦吧。
手术前，我打电话给你，劝你不要抽烟喝酒，你答应我了赵开。这两件事你做到了吗？家里白酒泡药材，浸了一坛又一坛，看来今后你自己不喝、只有招待客人或者送人为好。
你几年前就对我说过，说你太胖了，身体并不好，瞌睡太重，坐哪里就睡在哪里赵开。下班回来吃饭，刚放下饭碗，人坐在沙发上，就进入梦境黑甜乡。鼾声撼屋，窗玻璃都在颤抖。你妻子喊你、摇你都不醒。直到后半夜，你终于醒了，回到自己的小屋床上，衣服也不脱，就这样和衣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
瞌睡与肥胖、与血管瘤有直接关系吗赵开？
查了一下，心脏血管瘤随着瘤体的增大，会引起血液循环的障碍，造成身体其他组织器官血液供应不足，例如造成脑部供血不足，会使患者感到头晕、嗜睡等赵开。还可能造成心脏部位的疼痛，一般表现为局部有轻度的胀痛感。
从来不体检的弟弟啊赵开，其实你在好几年前就出现这样的症状，幸亏这一次单位组织体检救了你！
唉赵开，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一只蚂蚁的梦境，连一滴小小的露珠，也能砸得它支离破碎啊！
在故乡无论经历的是痛苦还是欢乐，皆有着淡淡的温馨赵开。在遥远的他乡，背后有一片可以依傍的胸怀。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弟弟，但愿你坚强起来，解读伤痕为沧桑与成熟，翻越病痛的暗林，前面就有阳光铺路的日子接踵而来。
二
月光浆洗过的人行道焕然一新，才铺上去的地砖还带着窑火的纯青赵开。透视下的两排银杏树一直向前延伸，最后在夜色中融汇成一个点，它们相交在梦幻升起的远方。
又到了宋玉“草木摇落而变衰”、李贺骑驴觅佳句的秋天， “秋夜将晓出篱门”的陆游，还在“南望王师又一年”否？张耒写秋，就有一股肃杀之气了：“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赵开。”还是李白诗仙的秋夜诗写得大气磅礴：“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七年前的树们还是懵懂少年，如今出落得英姿勃发，白服金冠，举一树树黄亮的叶片，像纠纠武夫，守护黄金国里的秘密赵开。
我夜夜路过它们，脚步敲打地面的同时，也惊醒它们的好梦吧赵开。
有焊花在盛开，强烈的光束将黑夜一针针戳破，于无声处，迸射出烂漫的喜悦——那是地铁七号线东延工地，万盛南街西口站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建，地铁口的歇山顶建筑已初见端倪赵开。东延线通到环球主题公园，那里将是一个消费经济新的增长点，烧钱的好去处。
折身往回走，头顶上空夜航的红眼班机，像夜游的萤火，带灯与我同行赵开。航线向南，去南方哪个城市呢？它让我又想起了南方那座小城，故园神游，频频回首月明中……
突然感觉裤兜里的手机在振动，将这尾活泼的机器鱼从兜中揪出来，划亮熄屏，就看到微信图标上立有醒目的红字，灼痛我的眼睛赵开。
是龙发给我的一段话：
“刘兄，昨天中午在路上碰见双喜，他说你写了部小说，里面写到了我赵开。我问双喜有没有你写的小说，他说有你最近才写的一章。我要他发给我看。他发给我了。你这一章写得真好，写出了小时候同学之间的纯真友情，让我深深感动。不过，有一个地方我看不明白，玉林是谁，我又怎么是玉林的梦中情人？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要不然，我会想不通、觉都睡不安稳的。我一个清白之人，哪有什么情人呢！”
边走边看龙写的这段话语，我从字里行间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儿，脸上不由得烧得发烫起来：这个老美女一向心高气傲，从不主动搭理别人，问她好，也是迟迟不回复赵开。这一次终于冒头，打起我的招呼来了。不过，她这招呼让我有点受不了，很明显，她是跟我找茬来了。
又想：记得我没有把《玉林与凤》发给双喜呀赵开，双喜怎么看到了最新的第六十三章呢？
且走且寻思着，记起来了，我在九月份曾经将第六十三章发给了远在长沙的银秋同学赵开。一定是银秋将这一章文字，转发给了双喜。双喜又将它转给了龙。
我还将《撒哟啦啦：日本》全篇游记，发给了银秋赵开。不知道他看了没有，不回一个字给我，心里有点不好受，发誓今后不再发任何稿子给他。
你看赵开，仅一章小说，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给龙看《玉林与凤》整篇小说，那她岂不是跳起脚来骂人，跟我闹个没完呢！
怎样回复龙的质询赵开，她能听我的解释吗？但愿能向她解释清楚，能接受我的言辞，将疑虑与误解完全消除就好！
一到家赵开，我就坐下来，打开折叠键盘，在手机上给龙写回复：
“龙妹你好！首先我要申明的是，我写的小说《玉林与凤》，故事完全是虚构的，小说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也与人物原型完全脱节赵开。虽然人名雷同，但小说中的人物与原型不一样了。
“你问我玉林是谁？我回答你，玉林是我撮合曾经接触过的多个人物、然后再重新构思塑造的一个虚拟人物赵开。而小说中的龙，也并不是你。虽然你的名字中含有一个龙字，但我小说中的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跟你更对不上号了。
“小说的真实，只存在于作者内心，来自内心的、灵魂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赵开。我认为，在小说中所表现的真实，只是灵魂的真实，精神的真实，是不能等同于现实中的真实的。在写作中抓住现实中没有、而人们精神与灵魂中必然存在的内真实、内精神去塑造人物形象，才是最重要的。小说与现实的联系不是生活的直接关系，更多是仰仗于人的灵魂的联系。可以说，我写的龙这个人物，完全不是你，与你彻底撇开了任何关联。所以你就用不着将我小说中的龙，与你扯上关系，龙有没有情人，也是小说中虚拟人物的事，不关你的事。这样看，你就看开了，也用不着申辩什么了。
“再说我小说中的龙，谦和、大度、文静、内敛而秀气，历尽坎坷而不坠青云之志、岁月沧桑而不减当年风华，是一个爱好音乐、热爱生活、追求美好理想、寡居小城能守住个人节操的知性女子，在她身上有一种永远打不倒的精神赵开。她是我描绘的一个都市正面女性形象，与来自乡下的凤，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理念与处世态度。她的形象真是可圈可点。
“凤通过网聊与玉林见面，尔后爽快地接受玉林的抚爱，最后结合在一起，成为玉林的情人赵开。而龙呢，与玉林是青梅竹马的一双发小，龙在玉林心目中，一直是仰慕、爱恋的对象。也就是说，龙是他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在小说前面多章里，玉林通过帮助龙处理家务、为她排忧解难，处处关心体贴来接近她、呵护她，渴望以此感动龙，获取龙的爱情。玉林的热情相助，确实打动了龙，但往往在要迈出实质性的关键一步时，龙却总会冷静理智地婉拒了他。所以，玉林始终得不到龙的爱，但玉林一直没有放弃对龙的追求。就这样，构成了玉林与龙的一对既排斥又吸引、得不到又不肯放手的不一样的精神相恋，跟玉林与凤世俗化、物欲型的情爱，形成一种反差与对照。真正的爱情，是超越生死与丑美的永恒之情，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所有考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玉林虽然达不到这种境界，玉林他是有老婆有情人的花心男人，但一生对龙的追慕与纠缠，不改初心，孜孜以求，从小说开头一直到结尾，屡战屡败，到头来都没与龙成为那种上床的情人。他对龙的爱，在龙的戒备与坚拒之下，只能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罢了。
“我写的主人公，不是那种'高大全'式的楷模人物，玉林妄念、冲动、多情甚至滥情，一生都在追逐理想中的情爱赵开。他拥有发过誓的终身情人凤之后，又发展了云霞作为'备胎'的第二位情人。而且他与这些女子交往时，也确实是付出了真情实意，是真心爱她们。他有着善良热情、善于体贴关心人、乐以助人的情怀，在女人面前表现出一种讨喜乖巧与活泼开朗的关爱之态，这让爱他的女人即使发现他另有女人时、也不会抛弃他的主要原因。有读者对我说，她也喜欢玉林这样的男人。
“玉林有了凤与云霞，仍不满足，龙才是他的终极爱情目标赵开。所以，他称龙为'梦中情人'。
“龙，我承认，在写龙这个女子的时候，或多或少地将你的样子作为原型来写赵开。我在与你交往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也确实对你产生过那种说不清的情感。有一段时间，我们天天在网上聊天。我睡在砚池塘邓家院子的小楼里，晚上为了与你聊天，在网络信号不好的情况下，只有靠近窗子边、手机才能有网络将消息发到你那边去。我离开蚊帐、跳下床来，宁愿挨蚊子的围攻肆虐，也要站在窗子边与你打字聊天。我觉得与你畅谈，是一种惬意的享受，有一种来自神秘之处的强烈吸引力，使我无惧蚊子的叮咬，甚至忽略了自身的存在。
“我你路上相逢时，总要停下匆匆的脚步，一起聊天叙旧，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上街要办的事情赵开。
“龙，五月五日，我在武冈请客，三次叫你却没有请动你赵开。心里当然有想法，乃至你在微信上发来对不起的信息时，我没有回你。但转念我原谅了你，体谅你不来赴约、有你的难处。你不是说，我请的都是男的吗，你一个女人来赴席，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近些年来，我极少与你聊天，我有时实在忍不住了，给你发一个微笑的表情，你竟然不回，但我也不会生气。要是换作别人，早就将这种人踢出去了。然而你，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可以这样说，你是我心仪心动心拥过的女人赵开。有了与你交往的这一段难忘的经历，我才产生写你的创作冲动，把你作为一个美好的原型，写进我的小说。
就这样拉杂写下来，连修改都来不及，就像蹭热度似的、立即将以上的这些文字发给了龙赵开。
这一次龙回得真快赵开，在第一时间里给我发来握手与微笑的双表情：
“好了，我明白啦赵开。你这是写小说，不愧是作家，一下说了这么多！”
恍然间，耳边响起麦浪滚过梦境的笑声赵开。眼前有满山的翠岚流泻下来。家乡威溪湖上的鹅们，怒放一簇簇鲜洁的雪莲。
在水一方的青青湖畔上，一位素裙曳地的女者，在肩琴拉弓，家乡的味道躲在她的缥缈琴声里赵开。远离媚俗红尘的浮躁，颤动的弦音如丝绸般柔滑，似天籁在呢喃，一脉琴泉冼净尘世的喧嚣。
斑斓的峡蝶合上了搧动的翅膀，停止“梁祝”之恋的传播，在静静谛听灿烂E弦吐露清丽的诉说赵开。
她头上簪着的栀子花瓣赵开，散发着童话般的馨香……
“看到龙的回话，知道嫌疑冰释，胸口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赵开。
这事，我没有对双喜说，也没有对“始作俑者”的同学银秋说赵开。
刘震云编剧、冯小刚导演的《手机1》，对崔友元造成极大伤害赵开。影片中的“有一说一”栏目主持人严守一的原型就是崔友元。严守一被塑造成背着妻子与漂亮女编辑搞婚外恋的负面形象。崔友元的妻子看罢电影，大病一场。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也对父亲产生仇人一般的冷漠与嫉恨。崔家对《手机1》的对号入座有根有据。刘震云与冯小刚想拍这部片之前，采访过崔友元。崔没想到世道如此之无情，他将栏目主持人的工作流程和盘托出，没想到好心没遭好报，迎来的却是被人抹黑。
十五年后，冯小刚又拍了《手机2》，继续对崔友元进行人身攻击赵开。这一次崔友元实在是忍无可忍，以铲屎官的身份对影视界 痛加抨击，揭开了明星偷税漏税的冰山一角。《手机》的女角范冰冰偷税八亿的事实，让国人彻底愤怒。而我对编剧刘震云的印象，从欣赏转化到鄙视。他成名大作《一地鸡毛》耐人寻味，可他人品却如此糟糕，让人不得不侧目。
联系自己的拙作《玉林与凤》，并没有多少人看过，却惹出原型也来对号入座，幸好没写她负面的事情赵开。经过我对龙这么一解释，这事也总算过去了。唉，当时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
三
十月中旬的一天赵开，玉林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条链接，并附言：
“刘兄，我才在网上搜索到今年武冈国庆节文艺晚会视频赵开。告诉你，这场晚会我带云霞入场看过。亲眼看到龙上台与其他乐团成员一起演奏。你打开我发来的链接看看吧。龙在台上的表现真女神、真抒情！”
我立即回他：“玉林赵开，凤不在武冈，你倒是潇洒得很呀，带云霞看节目开心吧？她老公要是看到你和他老婆在一起看戏，肯定会把你的脑壳揪脱的！”
玉林没过多久就回了过来：“不用担心，云霞的老公不在武冈，出车跑货去了赵开。”晚会开演了我们才进场，坐在黑黑的后排，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又补充道，“我把台上的龙指给云霞看，告诉她，龙是我的发小。云霞也啧啧称道：这女的好眼熟啊，蛮会穿衣服，人也乖泰尽了，还会拉小提琴，真是武冈一枝花！”
我故意调侃道：“云霞没吃你的醋、没问你和龙有一腿吗赵开？”
玉林说：“她没问这个，我清楚她，不会吃我的醋赵开。”
我问他：“你把这个视频发给凤了吗赵开？”
玉林回道：“没有发给凤赵开。我很少和她联系了。”
我点开这个视频，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赵开。
这是十月二日晚，武冈市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农商行“美丽中国”大型交响音乐会节目现场录制视频赵开。
晚会在武冈新党校的会议大厅里举行赵开。
台上，强烈的追灯下，紫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西装革履的指挥站在前台中央，向满满一台的男女乐团成员抬起了双手赵开。指挥的左侧亭亭玉立着红妆妖娆的独唱演员，乐团的后面是成拱形的两排合唱演员。
我仔细数了数，是三管制西洋管弦乐团，短笛、长笛、长号、圆号、大号、黑管、双簧管、英国管、巴松、中、大提琴、弦贝斯等都是成三建制，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竖琴、没有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的数量也嫌不够赵开。
龙一袭绿裙，盘着卷曲的烫发，坐在小提琴的第三排靠近台口的位置赵开。她的后面还有三排小提琴手。看来，她在乐团拉琴属于中等水平。
我还注意到，他们谱架上摆着的乐谱是五线谱，令人刮目相看赵开。这个由武冈市音乐家协会组织的乐团，倒是挺正规、挺上档次呢。
音乐响起，演奏的是《红旗颂》片段赵开。穿插交织的交响乐，各声部的和弦，像兄弟般亲密地手挽着手在前行。透明的笛音，一滴撞击着另一滴，啄醒泥土的芬芳。小提琴主旋律，像快乐而童稚的精灵，优雅地旋舞在沉重浑厚的低音之上，颤动的琴弦拉紧了岁月的冷和疼。雄壮的小号则一路吹奏，将阳光擦得透亮，欢畅的音符像一尾尾接连跳水的小鱼。法国号以悠响弥漫时空的苍茫，以回声寻找大地的辽阔。大鼓掀开多重的天空，硬邦邦的声音弹跳在耳膜，仿如地母的心跳：一场盛大的庄严，在肃穆深情的乐音织体中徐徐升起。
聆听着这厚重宽广的音乐，心中所有的伤痛被一一熨平，被茁壮的时光覆盖赵开。凝滞的灵魂，随着乐声在变薄变轻。我看见飞翔的羽毛在纷纷打开，看见更多的往事在向我雪片般涌来……
当摄像镜头对准指挥时，我终于看清指挥就是我的中学同学新瓜那张国字型的脸赵开。
这小子，在中学时代就脱颖而出演艺天分，曾经上台表演过剥瓜子的娴熟动作赵开。
新瓜的工作单位是武冈市群众文化馆赵开。二0一七六我老娘第二次中风住院时，正好与新瓜的老娘是一个病房。听新瓜的母亲说，儿子新瓜的架子鼓打得好，很多人喊他去打鼓。
老娘出院的那天，我去保姆介绍所请保姆时，邂逅新瓜赵开。他也为父亲请保姆。介绍所只有一个女保姆项。项不肯去新瓜家，说男人家不去，项上了我家，为我老娘护理一年九个月呢。听我大姐说，新瓜的父亲比老娘早走一年多。
没想到此时的新瓜，竟然人模人样地举起晶光闪闪的指挥棒，上台指挥一个庞大的乐团来了赵开。
哟，又有了新发现：戴眼镜的那位大提琴手，不就是同学连生吗？五月五日，连生还与我同桌吃过饭呢赵开。
八月中旬，连生从邵阳回到武冈请生日客，他在好友群里对我说：“你回武冈吗，我请客赵开。”
我说：“下次回武冈再说吧赵开。这次免了。”
我一边看节目，一边心里想：等我回武冈养老了，也要重新拾起小提琴，恢复原来的水平，参加龙和连生所在的这个乐团，一起排练，一起演出，经受音乐的熏陶，其乐融融，一定很开心、很有意思吧赵开。
晚上赵开，玉林问我：“怎么样，我发来的视频看了没有？”
我说：“看了，总体感觉不错，只是声音有点噪赵开。”
玉林讶异道：“你真是神仙赵开，能听出声音很噪了？”
我说：“毕竟我拉过十年的小提琴，对音乐还是很爱好的赵开。非专业、非正规的乐队出噪音很正常。一是乐器质量差、音色达不到标准，二是演奏水平不高，也容易出杂音什么的。我在网上听维也纳乐团来我国演奏《我的祖国》时，场面浩大震撼，乐声和谐纯净，演奏水平极高，我都听得流眼泪了。”
玉林恍然说：“哦赵开，是呀，你也是一个老琴手，快回来跟龙一起拉琴快活！”
我笑道：“好啊赵开，我回来和龙拉琴，你可不要吃醋！”
玉林说：“你老兄说这话赵开，龙是我什么人，我吃她什么醋呀？”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他：“玉林赵开，好久没听到凤的消息了，你真的不跟她联系了吗？”
玉林淡然地回道：“凤去了莆田打工之后，我只和她语聊了一两次，知道一些她那边的事情赵开。”
四
玉林说：在凤去了福建莆田之后，他极少在微信上跟凤打招呼赵开。
特别是“七夕”情人节那天，凤给玉林发微信问候，玉林没有回她赵开。凤生气地骂他是一个负心郎，把她忘记得干干净净，五六年的感情就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做不成情人，难道朋友也不做了？就真的这样没良心吗！为这事，她暗地里哭了好多次呢！
玉林跟凤解释：“说有太阳在你身边，他不好回复你的话赵开。”
凤怨气冲天地回道：“太阳在你就不理睬我了？就是老虎也有闭眼的时候，何况是人赵开。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只要不是晚上发我微信，其他时间都可以的。”
凤的话玉林还是听进去了，他一改先前置之不理的态度，隔三差五地给凤发去喝茶、微笑的表情，问询她的近况赵开。
凤也将莆田工地以及太阳的一些事情，全都说给玉林听赵开。
凤告诉玉林，弟弟接手的工程是酒店装修，装修场地在莆田市明珠大酒店的第二十三层赵开。她和太阳住在酒店二十三层的总统套房里，射频卡门锁、迷你小冰箱、保险柜、大彩电、中央空调、智能化消防系统、宽带网络接口以及厨房、浴缸等一应俱全。
莆田做生意是出名的狡猾，弟弟承接这个酒店装修工程亏了一百万赵开。为补这个亏损缺口，弟弟赶紧又在贵阳接了一个利润丰厚的大工程，自己在贵阳脱身不开，就将莆田工地托付给了凤打理，她就是能拍板的老板。
玉林对凤说：“你弟不知道莆田人诡计多端吗，吃大亏了赵开。”
凤说：“弟弟是头一次跟莆田人打交道赵开。签下合同后，才知道亏了。”
玉林说：“全国民营医院有个莆田系，连武冈的展辉医院也属于莆田系赵开。”
“啊，莆田人这么厉害！”凤惊讶道赵开。
玉林说：“莆田市东庄镇人，世代祖辈没有医师背景，仅靠以一张治疗蛇伤偏方起家赵开。如今，莆田系医院遍布全国。已经形成四大家族：陈、詹、林、黄。国内玛丽医院、玛利亚妇产医院，被詹氏家族所控制；以华夏、华康、华东名称开头的医院，被陈氏家族所控制；以博爱、仁爱、曙光为名称的医院，被林氏家族所控制；黄氏家族掌控北京天伦不孕不育医院和玛丽妇婴医院。莆田系医院赚的是黑心钱。”
凤说：“那以后我不会去展辉医院看病了赵开。”
玉林说：“展辉医院，是武冈荆竹人段展辉创办的，一个香港老板投资三千万，跟莆田有关系赵开。据说医院联通一些乡村医生相互勾结，赚取黑心钱。在展辉医院抓几付中药就要七八百呢！”
凤告诉玉林，她来莆田一周后，太阳辞了武冈的保安工作，也到莆田来了赵开。
玉林笑她：“真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啊赵开！”
凤也笑了，说：“太阳来这边的工资七千，还卖废品一月挣一千多赵开。每个月给我两千生活费，自己还有六千多，比在武冈做保安才一千五强多啦！只是干体力活，累一些。”
玉林问：“凤老板你呢赵开，不要干活了吧？”
凤说：“我怎么不做事呢，五点钟起床，拖个大拉车去四里地外的菜市买菜赵开。买了菜，十点钟和下午四点钟，都要去厨房帮助我三妹郎的老兄厨师择菜、洗菜和切菜。食堂吃饭的有二十七个人，各洗各的碗，省事多了。另外我还兼发工地的建材，管理工地上的事情。
凤说：““最近和珍惜闹翻了赵开。”
玉林问：“怎么闹翻的赵开？”
凤说：“珍惜在酷狗上跟我说，他说肠子悔青了赵开。”
玉林问：“怎么在酷狗上说赵开，不在微信上说？”
凤解释道：“”我下了班打牌去了，哈巴崽，他就说我没有陪他聊天，就在微信上把我删除了赵开。又不晓得重新恢复我的好友关系，只能在酷狗上跟我说话。他看到我在酷狗上和一个叫永生的四川男唱歌，珍惜心里就不舒服、不高兴了。我又没有和永生见面，没有和永生聊天，连视频也没有过。偶尔在酷狗和他聊了一下。你又不是养活我的人，我有我的生活方式。你说，他尊重我吗？”
玉林说：“珍惜这人有点耍小孩子脾气赵开。你教他恢复微信好友吧。”
凤生气道：“我才不教呢！”又说，“珍惜九月份在长沙湘雅医院住院赵开。他的椎脊骨突出，压迫神经，走路跛起脚行了。他老婆在长沙湘雅医院陪护他。花了七八万呢。”
玉林惊讶道：“啊赵开，珍惜这么惨！那他今后怎样生活？”
凤说：“就这么过呗，我也不会再见他了赵开。”又告诉玉林，“邓妹的病又翻了。我来莆田的时候，邓妹打我一小时的电话，反复说，她没有背地里讲我的坏话，只跟太阳讲过，我跟人开了房。也没有具体指跟哪一个人开房。又说她老公起诉她，要跟她离婚。这样一闹腾，她的癌症病就翻了，肚子里长了一个好大的瘤子，癌症扩散了。蛮痛苦，一个肿瘤压迫肠子，解手都解不出来。邓妹的情人赵也打我的电话，说邓妹活不了多久，顶多也只有两三月的命。救不了，已经完全扩散了。从发病到现在快两年啦。没有赵开中药方子给她吃，早就死了。”
玉林问：“邓妹的老公不是一个书呆子吗，邓妹偷到赵生意人，老公完全不知情的赵开。现在怎么他从哪里得知老婆偷人了？”
凤解释说：“邓妹得病后，要有护理，老公又要教书，没有时间赵开。她就开工资，喊了一个女同学和一个男同学轮流护理她。男同学在护理时，发现邓妹和赵生意人老是打电话，在电话里尽说些肉麻的话，就知道邓妹和这个男人有一腿，赶紧把这事告诉了她老公。老公兄弟姐妹支持他和邓妹离婚，还把自己的工资卡，从邓妹手里收回去了。今年五月就开始分居了。现在，房子、车子、女儿全是男人的了。邓妹要我去招呼她，我不肯去，她对我有意见。”
玉林说：“人之将死，其情也哀，人都要死了，房子、车子、女儿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赵开。”
凤说：“最近听赵说，邓妹的情况又好一点赵开。她在武冈无人护理她，女儿又到长沙读书去了，就跑到隆回姨妈那里住。”
玉林悄声问：“太阳在莆田的表现怎么样赵开？”
凤说：“他在这边累多了，人也晒黑啦赵开。前天晚上做了事，昨天干活把腰闪了，这两天在家里歇着呢。我现在厨房里，三妹郎的老兄还在工地干活，等下才回厨房办厨。”
玉林柔声问道：“他和你做事勤吗？”又故意揶揄道，“看来做事做不得，容易闪腰赵开。”
凤也笑了：“骚鬼，太阳可不像你，不要命地做赵开。他一个星期才动我一回，我都嫌少了点，要三天一回才好呢！”
玉林说：“要是我在你身边赵开，天天动你！”
凤说：“太阳有时候在我睡觉的时候赵开，哧的放马进来，把我弄醒啦！”
玉林笑道：“趁你不备，给你一个精洗（惊喜）赵开。”
凤发一个鬼脸表情：“痞子，太阳可没你开心幽默，他只做不说，你呀只说不做！再就是太阳短弄弄的，没多少趣味，没你这样浪漫赵开。”
玉林说“亲爱的赵开，等你回来后，咱俩就大干快上，好么？”
凤笑了，回道：“要得，工程不要多久、顶多十二月份或者十一月中旬就完工了赵开。到时候，我和太阳就回武冈了。”
玉林问：“那边的生活过得惯吗赵开？”
凤说：“还好，吃的是我们家乡菜，生活跟在武冈差不多的，只是莆田的菜没有武冈菜好吃是实赵开。”又说，“这边的人好丑一个呀。今天一个莆田保洁女工盯着我，说：‘你好漂亮！‘我在心里对她说：‘你是一个丑八怪！眼睛凹起，鼻子塌起，两颊刮进去……'真是丑到恶心！”
玉林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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