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南:[小说]相思

我叫小傻子，她叫小疯子吴南。

　　 当我看到她那颗长发飘逸的头颅被众多其他各色头颅所阻隔之后，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她不高，我很矮吴南。

　　 我们的爱情就像我们的头颅一样，被众多其他的各色爱情所阻隔，总是遥不可及却又若隐若现，于是我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们的爱情很生涩，简直是晦生晦涩吴南。

　　 动情之时吴南，我左手按剑，右手举着酒杯，做李白状，对月吟出一首歪诗：

　　 琉璃无光灰眸暗吴南，

　　 杯中无茗若何香吴南？

　　 飞蚊不识窗纱网吴南，

　　 天各一方情亦长吴南。

　　 我是用粤语吟出这首诗的，虽然我的粤语是广东人听不懂的吴南。

　　 当我把这首诗写在纸上吴南，给她看了之后，她做天真少女状：“哇——好诗耶——可是人家一句都看不懂呢……”

　　 我只好从第一句开始解释：“第一句是说，我想你想得眼睛都瞎了吴南。”

　　 她听后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复又用手在我眼前晃动吴南。

　　 我赶忙补充道：“当然了，这一句运用了一种叫做夸张的修辞手法吴南。”

　　 她一副很失望的样子：“那下一句呢吴南？”

　　 “第二句是说杯子中如果没有茶水吴南，何来香味呢？比喻我的世界中如果没有你，何来快乐呢？”

　　 她马上做小鸟依人状：“人家好感动哦——”

　　 我拍了拍她的头，以示欣慰，然后继续解释：“第三句就复杂了，是个典故：传说有位大文毫见到自己的纱窗上有两只蚊子，一内一外，一雄一雌，隔纱相望，深情款款，虽尽其力而不得团聚，但始终不离不弃，持续四小时五十八分三十二秒，终于双双冻死吴南。后来文豪把这个故事讲给友人，友人们互相传诵之后就成了典故。”

　　 “这个文豪是谁吴南？”

　　 她问错了问题，但我很乐于回答：“我吴南。”

　　 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文豪吴南。”

　　 我搂住她的肩说：“够了吴南。”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文豪的吴南。那最后一句呢？”

　　 “最后一句这么直白还不懂吗？”这个从我自己口中吐出的反问句让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而是在提醒我，我是在做梦——因为，我们是天各一方的吴南。

　　 我确实是在做梦，这场梦的后一半实现了，后一半是她和一个男人做爱，而且很巧，那个男人不是我——是“不是我”，不是“是我”吴南。后来我又想了一下，这件事并不巧：全世界大概有70亿人，算是男人有一半的话是35亿，但男人应该比女人少些，因为很多男人死在战场上或女人的胯下，还有像武大郎和西门庆那样死于情杀和情杀引出的仇杀，再减去十分之一性无能者、没发育的小孩和变成人妖、女人的男人，能和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大概有20多到31.5亿左右……这样算来，她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都是偶然的，而和除任何一个男人以外的男人发生性关系，都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她和那个男人做爱，对那个男人来说是偶然，对我来说是必然吴南。

　　 忘了说了，那首即兴歪诗被我加了一个很俗的题目：相思吴南。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站在卧室的窗口，仰天长嚎，引得楼下的阿丽与我应和吴南。

　　 我们的叫声穿过乌云，传达到月宫，我确定，当时杨戬正在和嫦娥云山雾雨，我要警告他，别动我的梦中情人，而阿丽是向正在为杨戬擦汗的啸天犬求爱吴南。

　　 是的，对于一条狗来说，啸天犬英武非凡，充满了公狗的雄性魅力，对于女人来说，杨戬也是这样，而我，我可以狂野，可以凶猛，但不可以英武吴南。

　　 当我们不再天各一方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很彪悍，像蒙古人吴南。我很高兴，至少我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

　　 那天，我嚎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然后听到闹铃的声音，才终于明白，那放浪而狂野的嚎叫，只存在于梦中吴南。

　　 我下床打开水龙头，让自来水尽情地冲洗着我的头颅，直到中午吴南。然后，我站到窗台上，背向窗口，展开双臂，我决定，放飞自己的生命，让生命飞向太阳，飞向无限的希望。

　　 当我从窗口落下的时候，我感到，身体轻盈得就像一片羽毛，我知道，我的生命在此刻被放飞，飞向无限的希望吴南。

　　 可当我落地时，又听见了闹铃的声音，再次起身，再次打开水龙头，再次用自来水冲洗自己的头颅——我开始难以分别，哪一刻是梦，哪一刻是现实吴南。

　　 这一次我没有坚持到中午，因为现实中的半天比梦境中的半天要长得多，也因为梦境中不会发作烟瘾吴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尼古丁产生了极度的依赖，就像一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吴南。我冲出家门，飞快地跑到超市，买了一包烟，迅速地打开烟盒，叼上一支，却突然发现，没有带火，于是赶紧飞奔回家，手忙脚乱地把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一刻，时间停滞了，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我的梦想曾经好几次变得那么触手可及，然而最终都像我的爱情一样化为泡影，我挺过了无数个灰飞烟灭的瞬间，又迎来了无数个虚无飘渺的漫长吴南。

　　 我突然想……

　　 我活着……

　　 是为了什么吴南？

　　 我面北而拜，手拿一枚硬币，对天高喊：“苍天在上，弟子今欲射毕生之愿于此钱，正，则天君告吾之一搏；负，则天君告吾碌此一生吴南。”

　　 说罢，我投出硬币，复又接住，捂在手背之上吴南。

　　 我看着自己的手背，用毕生的气力看着，久久不敢张开双手一看究竟吴南。

　　 当我把毕生的气力在十分钟内消耗完后，我毕生的胆魄也都集中在那一瞬间，我张开了双手——是正面吴南。

　　 于是我把一生的梦想装进行囊，走进我发誓最后一所求学的学校——我找到了活着的理由，至少是暂时的吴南。

　　 我住进了一间有四张床的宿舍，但是另外三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他们留在这里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告诉我，他们曾在这里生活过吴南。

　　 第二天，小疯子和一个男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坐在我的床上，而我坐在对面的床上，我看着他们吴南。

　　 她告诉我，这个男人叫吴南，吴三桂的吴，南北的南，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吴南。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吴南，我问她：“你为什么流泪？”

　　 她擦了擦眼泪：“我怕失去你吴南。”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傻子吴南。”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不喜欢他吴南。”

　　 “那你喜欢谁呢吴南？”

　　 “你吴南。”

　　 我向她伸出了手：“这就够了，你还可以选择吴南。”

　　 她含着泪吴南，摇着头：“你没看到我们有多亲密吗？”

　　 “看到了，我不在乎吴南。”

　　 她嚎叫着：“可我在乎吴南！”

　　 我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和她渐渐抬起的手臂，她再次说：“但我不想失去你吴南。”

　　 这时吴南，我放下了自己的手……

　　 闹铃声响起吴南，我起床，打开水龙头，让冷水再次冲刷我的头颅，这个该死的梦，又实现了……

　　 之后，我为她写了一封情书，其中讲述的是一段发生在明朝末期的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中有三位主人翁，哦不，是两位，另一位是主狗翁——一条军犬——而情书的题目是：《前世我是一条狗》吴南。

　　 我们背靠背坐在一片草地上，她让我把情书念给她听，当我念完后，她笑了，笑得很开心，我被她所感染，和她一起笑了起来吴南。

　　 然后……

　　 闹铃响起……

　　 在那段虚无飘渺的相思岁月里，我遇到了一个狂野的女人，她的名字也叫吴南吴南。

　　 吴南推门走进宿舍，当时我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听到门声，我抬头，发现了她吴南。

　　 “我来了吴南。”她这样说，来之前她通知了我，我们都有对方的电话号码，仅此而已。

　　 “真快吴南。”我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的目光缓慢地扫向宿舍的每个角落吴南，这期间她还问：“你一个人住四个人的房间？”当我回答她“是的”时，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吉他上，她接着问：“你会弹吉他吗？”

　　 “初学水平吴南。”我说。

　　 她拉过唯一一把椅子，拿起吉他：“给我演示一下你的初学水平吴南。”

　　 于是我起身，坐在椅子上，接过吉他，唱起了《像叶子一样飞》，当我刚唱了两句时，她问我，是不是只有一把椅子吴南。我说是的。然后她说，那我们坐到床上吧。

　　 于是我们并排坐到床沿上，但她把吉他扔到了另一张床上，对我说，我们干点别的吧吴南。

　　 “干什么？”我问了一句废话吴南。

　　 为了让我不再说废话吴南，她堵住了我的嘴——用她自己的嘴……

　　 经过三十个小时的狂野释放后，我筋疲力尽地坐起，她也起身趴在我肩头，我点燃一支烟，两人轮流抽着，然后，我拿起吉他，与她一起唱起了那首《像叶子一样飞》吴南。

　　 唱完后，她告诉我，她最喜欢这首歌，曾经几次听得落泪吴南。我笑了，我说，从来没有一首歌能让我落泪，但有一首歌能让我勃起，我忘了那首歌的名字，但更令我伤心的是，那首歌是一个男人唱的。

　　 她笑得很开心吴南。

　　 当她收住笑容后，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吴南。

　　 “吴南吴南。”她这样回答我。

　　 于是这次，轮到我笑了吴南。她问，我笑什么。我说，我的情敌和她同名。她又问，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古希腊神话：有一个神仙喜欢上一个凡间女子，后来女子与另一个男人结婚了，神仙在婚礼当晚闯入两人洞房，把两人都强奸了。而我觉得，我好像做了同样的事。

　　 于是她也笑了吴南，我们两人一起笑了……

　　 小疯子和吴南并排坐在我的床上，她说：“分手吧吴南。”

　　 吴南点了点头，跳下床去，走出了我的宿舍吴南。

　　 闹铃响了……

　　 这个梦也实现了……

　　 我和小疯子坐在同一张长条椅上，那张长条椅坐落在她的学校里吴南。

　　 我们默默无语地坐在一起，当面前行色匆匆的人越来越多时，她说：“我该上课了吴南。”

　　 “那我走了吴南。”我边说边站起身，她也站起。然后我又说，“再见。”

　　 她说了同样的话吴南。然后我们各奔东西，然后我在穿过人群后，站住脚步，回过头，可已经看不见她那颗长发飘逸的头颅了……

　　 我和小疯子手握着手吴南，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十分钟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松开了手，走向另一个方向……

　　 闹铃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