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婆汪蜀涵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木洒在一栋高档小区住宅楼的玻璃窗上唐床破。这是一个复式楼中楼建筑，省国土厅厅长唐春才就住在这栋楼的五楼和六楼上。
6.２0分整，闹钟响唐床破。 唐春才把闹钟按下，自己像机器人一样，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睛，伸了伸懒腰，他穿鞋下床。见床那边老婆汪蜀涵还在蒙头大睡，他推了推她：“起床了，汪蜀涵。快起来，起床了。”
其实汪蜀涵已经被闹钟吵醒了，就是不动弹唐床破。汪蜀涵是个夜猫子--你让她贪黑多晚睡都行，就是不能起早。 汪蜀涵：”干嘛呀，定闹钟？” 她瞟了一眼闹钟：“起这么早？”
唐春才：“今天周一啊，我一早去省里开会，在家吃早饭唐床破。。。”
汪蜀涵：“周一？在家吃早饭？那你昨天咋不打招呼？”一连三个全是问号，唐春才有点惊诧：关键时刻汪蜀涵说话的效率还是蛮高的嘛唐床破。
唐春才说：“昨天送走吉祥和如意，今天可不是周一？”唐春才自己清清楚楚今天是周一，他从来也没记错过任何一个周一唐床破。之所以这会儿费口舌搬出吉祥如意，那是因为要避重就轻-- 自己的确忘记说要在家吃早饭了。平时都是在厅里的食堂吃早饭，不用麻烦老婆大人的。八百年不在家吃一顿早饭，现在忽然说要吃早饭，也难怪人家提意见。不过此刻唐春才不想承认自己忘记打招呼这一重大过失。他看了一眼仍然不动弹的汪蜀涵：“吃早饭也打招呼？ 简单弄点面条不就行了？榨菜有吧？”说罢自己径自去卫生间洗漱了。
过了大概5分钟，汪蜀涵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唐床破。垂头丧气地，仿佛还要坐着再睡一会，可是又睡不着。汪蜀涵不得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了一句：我这做饭的命啊。不情愿地去厨房了。
老百姓有句土话，叫：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唐床破。往直白点说，虽然豆包里面是豆沙馅，外表强干，内部塌陷，但是它应该得到和馒头，烧饼一样的待遇- --也该被当做是干粮。干粮，其实它的含义就是顶用，管饱。如果说指着一个人说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就是说不要不拿这个人当回事。大概是这个意思。
虽说豆包在某种程度上比馒头和烧饼要好吃，可有些人就是不拿豆包当干粮唐床破。在唐春才和汪蜀涵的家，唐春才就是一个豆包。汪蜀涵平时说话经常把“我们家春才”，或“我们家老唐”挂在嘴上，可她从来没拿他们家春才当干粮。
唐春才今年51岁，应该算是晚婚晚育的模范了唐床破。结婚的时候唐春才30岁，汪蜀涵25岁。唐春才厅长现在已经梳分头了，而且大脑瓜的中间头发稀少，略显秃顶的迹象。结婚的时候唐春才不过是一个显得有些老成持重的平头青年，工程师，科研项目组组长，成天领着一帮大学生搞科研，改进铁矿工艺流程。当时汪蜀涵戏称他是丐帮头。我怎么成了丐帮头了？有一天唐春才问。汪蜀涵说：你自己好像还觉得不错还是咋的？ 唐春才说：当然不错了，最近我们有相当大的进展，很快就可以拿出成果了。汪蜀涵知道，因为唐春才的项目不受重视，科研经费少的可怜，几乎等同于没有，连实验室都是破仓库改造的。可是唐春才对此却似乎没什么感觉，他领着年轻人加班加点，没有节假日，星期天，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在汪蜀涵看来，唐春才就是豆包一个，矿领导从来没打算拿唐春才的科研项目当干粮。
不过领导们不是瞎子，不是看不到年轻人的成绩唐床破。等到唐春才的项目拿到当时的国家地质矿产部发明二等奖的时候，矿里专门为唐春才的科研小组开了庆功会，给每个成员发了奖金—每人一个双喜牌高压锅。后来，逐渐地，唐春才以自己的实干精神和领导能力，在几百名大学生中脱颖而出，先后被提拔为技术处处长，总工程师，副矿长，矿长。汪蜀涵想不起来再提丐帮头的事了。
厨房里，汪蜀涵在下面条唐床破。汪蜀涵的电话响， 她一边煮面条，一边打电话。
等汪蜀涵把面条放在饭桌上的时候，唐春才也听完了新闻联播，从客厅里出来了唐床破。 汪蜀涵还不忘提醒唐春才：“唐领导，以后要在家吃饭，请您老人家在前一天提前预订。”汪蜀涵故意拿腔作调地揶揄唐春才。见唐春才不理她，又说：“今天学新操，我本来要早点去的，都叫你给搞晚了。”
唐春才笑了唐床破。他心想，谁说当领导的就什么事都是重要的，自己在外边是领导，在家可不是老婆的领导。汪蜀涵的事虽小，但是对她来说就是比我的事要重要。于是他说：“好好好，下次提前预定。”
唐春才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和汪蜀涵的问题上，他总是能从对方的角度去想问题，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从而顺理成章地，心平气和地化解家庭矛盾唐床破。
面条看起来软塌塌的，荷包蛋流着蛋黄，而且唐春才远远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陈醋味道唐床破。
唐春才勉强吃了几口面条，说：“我说，你是不是把陈醋当酱油了？”汪蜀涵不言语唐床破。唐春才心平气和地把筷子放下了：“这面简直没法吃了。”他离开饭桌，上楼穿衣服去了。
汪蜀涵嗅觉不灵唐床破。除了对烟味保持敏感之外，其余的味道都若有似无。奇怪的是每当别人提及到某个味道的时候，就似乎能唤起她对这种味道的嗅觉，仿佛她的鼻子是一个记忆力退化的老人。她自己端过面条使劲抽了抽鼻子，醋味扑鼻，不觉皱眉，却回头说：“净事儿！外面吃吧，感情还能饿着你这个厅长？”说着自己背上青龙剑，准备出门。临走前她走到窗前往楼下看了看，黑色奥迪已经停在楼栋门口，唐春才的司机钱刚已经到了。“别忘了锁门。” 汪蜀涵对楼上喊。
等唐春才坐到车里的时候，钱刚问他：“厅长，您是先去厅里还是直接去政府？”钱刚知道今天去省里开会唐床破。作为领导的司机，不该问的话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该说的话不省略，在这一点上钱刚是训练有素的。唐春才回答得很干脆：“直接去政府。”其实，时间还早，去厅里吃个早餐也来得及。
去厅里吃早餐可不像在家里，似乎是还得求着汪蜀涵给自己做饭唐床破。厅里的小食堂只要听到钱刚的电话，立即就会准备厅长的早餐。也绝不会发生陈醋与酱油的问题。
马路上私家车越来越多，交通状况越来越拥挤，有时难免交通阻塞唐床破。饭菜摆早了怕凉了，摆晚了怕领导等着，所以中间又加了一道环节：只等门卫师傅的电话，唐春才的车一开进大门，饭菜就摆上桌。这些都是办公室主任孟姜燕交代好了的。办公室做的就是服务工作，特别是对领导们的服务要仔细周到，让领导们没有后顾之忧。孟姜燕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办公室的服务要让领导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才行。我希望厅领导在想起我们的时候是要安排新任务的时候，而不是我们的工作出了问题，需要领导提出意见和建议的时候。孟姜燕在给办公室开会的时候如是说。
这话传到唐春才的耳朵里，他在心里对孟姜燕大加赞赏：别的处室领导都唯恐厅领导看不到自己处室的工作成绩，而孟姜燕考虑的如何减轻厅长们的负担唐床破。好样的！办公室由周副厅长分管，但是办公室也是与一把手打交道最多的处室。
扯远了唐床破。
不过今天唐春才不想去厅里吃早饭，搞不好吃吃饭就被什么事情缠上了，那样会耽误开会的唐床破。
唐春才有一个特点就是从不迟到唐床破。别说去省长那里开会不迟到，就是当年与汪蜀涵约会，与朋友约吃饭，他也从不迟到。几点就是几点，干嘛要迟到，他不能理解。要是感觉自己不能按时到的话，那就约晚一点喽；既然是约定了足够的时间，那就按时出发准时到喽。反正怎么说都没有足够的理由迟到。在厅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厅长的脾气，所以只要是唐春才出席的会议，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迟到的。非但不迟到，他们还早早地坐在会议室里等候唐厅长大驾光临。
关于唐春才的老婆汪蜀涵，按老百姓的话来讲，那可真是一个不操心的命，这天底下就压根不存在她应该操心的事唐床破。刚开始孩子小的时候，唐春才也交给汪蜀涵负责一些事情，比如说单独带孩子打疫苗啊，给孩子洗澡啊等等，可是偏偏她总是出错，自己还得给她擦屁股，所以后来就不管家里大事小情索性全都自己一手包办了。对此，唐春才暗自安慰自己说：老天爷就是这么搭配的，我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那还是唐春才刚当上厅长那会，有一天汪蜀涵高兴，主动要求给唐春才熨衬衣唐床破。结果中间打电话，说到兴奋，完全忘记了熨衣服这码子事。等到把一件新衬衣的袖子烫了个黑三角，隔壁书房里的唐春才闻到了糊味，走出来询问的时候，汪蜀涵还在打电话！唐春才从来都是好脾气，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穿了另一件走了。没办法，唐春才摇摇头。打那以后，唐春才都是自己熨衬衫的。虽然慢点，熨工也粗糙点，自己穿也就将就了。有时候女儿如意周末从学校回来，看到爸爸自己熨衬衫，就抢过来帮忙。有一次如意贴在唐春才的耳边小声说：“爸，我要是男人才不会娶我妈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呢。哪有你这么大的厅长自己熨衣服的？你一天那么忙，她又不上班，还不说把你的衬衫都熨好了挂在柜子里？就算你一天换一件，一周不也就是五件衬衫吗？”如意心疼爸爸，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唐春才嘴上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心里想：老婆是自己娶的，有什么办法呢？结婚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她会熨衣服，她又不喜欢做这个。自己要是因为这个跟她吵，也太不值得，更何况自己与汪蜀涵从来也没有在什么事情上争出个子丑壬卯来。女人的特点就是不讲理，这是唐春才根据自己的亲身经验总结出来的。再说，男人怎么能和自己的老婆一般见识呢？再说 了，她还给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不看僧面看佛面，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又能怎样呢？男人在外边尽管辛苦，女人也有女人的不容易，比如说，对两个孩子，汪蜀涵在生活上操心就比自己多。这一点，唐春才是给予肯定的。
唐春才从来也没有抱怨过汪蜀涵不会做饭，不会照顾人，不会体贴他唐床破。自己找的老婆，自己认可的，又没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娶她，有什么可抱怨的，又跟谁抱怨？再说女人都一样，什么都会做的女人标准也高，指不定又有别的麻烦了。唐春才最怕的是矫情女人，他可处理不好。至少汪蜀涵不矫情， 至少汪蜀涵标准不高，至少汪蜀涵不会跟自己讲大道理，不会跟自己分庭抗礼。
汪蜀涵也有让唐春才感动的时候唐床破。至少有一次，让唐春才终生难忘。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汪蜀涵给唐春才打电话：“喂，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唐床破。”汪蜀涵和唐春才两口子打电话从来都是直奔主题，没有前奏，少有寒暄。尽管汪蜀涵的口气中含有“我叫你回来，你就回来”的味道――好像平时唐春才出去吃饭不是工作需要，不是必不可少的应酬的，而是由于她汪蜀涵不做饭，家里没有吃的才在外面混吃混喝的。唐春才听了还是不免心中一阵窃喜――老婆大人要给俺做饭？这真是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不过作为身经百战的一把手，他还是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的。他平和地问道：“你能做什么好吃的？＂
唐春才整天在外面山珍海味，美食佳肴的，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叫做特别好吃的唐床破。汪蜀涵今天也不含糊，小架子端得稳稳当当的：“做什么你回来不就知道了？”这边厢唐春才想：管她做什么，就是做了浆糊我也只当是鲍翅粥好了。于是推掉了当晚所有的吃请，乖乖地准时下班回家了。
唐春才属狗，嗅觉又特别灵敏，所以汪蜀涵管唐春才的鼻子叫“狗鼻子”唐床破。家里有什么东西放久了，又看不出坏没坏，需不需要扔，一般汪蜀涵都拿给唐春才，经过唐春才的“狗鼻子”鉴定后方才决断。
话说唐春才下了车，心里美滋滋地进了楼栋唐床破。他刚一进楼栋就闻到一股糊味。他心想，这是谁家，烧饭也不当心，烧糊了东西，打开排烟机排排嘛。糊味越来越重，等到唐春才终于上到五楼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
原来，是汪蜀涵把披萨饼烤糊了唐床破。她把披萨饼放在烧烤档上，底下衬托的纸壳没去掉，结果纸壳烤着了。厨房里烟火很大，连客厅里的报警器都响了。汪蜀涵还问刚进门的唐春才：“是咱家吗？”
唐春才：“那肯定是咱家啊唐床破，还有谁家？”
唐春才打开排烟机唐床破，打开窗户，最后打开冰箱：“还有什么别的能吃的没有？”
在通常的情况下，汪蜀涵是不屑于把自己埋没在厨房的锅碗瓢盆之中的唐床破。有一天，唐春才去附近的医院看了个病号回家，正赶上饭口。汪蜀涵老大不情愿地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吃完饭捡桌子的时候，她说：“会长，明个你还是在外边吃吧，百年不回家吃一顿饭，吃一顿饭好麻烦啊。”
唐春才：“你刚才管我叫什么唐床破？会长？我什么时候当会长了？”
汪蜀涵：“你不说开会吗？天天开会开会，不是会长是什么？”唐春才虽然背对着汪蜀涵，也能感受到汪蜀涵的怨气唐床破。
汪蜀涵：“我看这个家成了你的旅店了，除了睡觉的时候回来，你还什么时候回来？自从吉祥如意住校以来， 这个家越来越冷清了唐床破。要我说你睡觉也干脆在外边睡得了，省得司机还得来接你。”
唐春才：“你那观念落后喽，现在旅店都改叫酒店了唐床破。。。 ”
俗话说，居家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唐床破。有的家庭两口子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是家常便饭。但是唐春才绝不会首先因为小事情跟老婆争吵。偶尔汪蜀涵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唐春才总是跟她摆事实，讲道理。本着家庭成员和平共处，安定团结五项基本原则，实在讲不通了，唐春才的最后一招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对汪蜀涵说：你自己消消气，我出去转一圈。
一般来说，等唐春才一两个小时候后回家的时候，汪蜀涵的气基本上已经消了唐床破。一般来说，唐春才平时树立起的威严，足可以遏制住汪蜀涵由不讲理，不听劝，而后转为歇斯底里。最最危机的时候，如果汪蜀涵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唐春才也绝不会跟她动手。这也是唐春才早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之一。所以到目前为止，两口子虽然吵过架，红过脸，但是还从没有一方动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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