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比我大,但我一直习惯叫她小范范大为。她身上的有些东西,让人觉得她年轻富于朝气,或者说,富于稚气。小范比我早到报社,她的故事大都是听来的,但每一件都经过她自己的证实。

   最著名的两个故事和报社领导有关范大为。一次报社同事聚会,酒席上大家拼命碰杯喝酒。这似乎是记者们共同的习惯:干活时都不要命地干活,玩起来也就不要命地玩,因此大部分人都练出了一身好酒量。在这种场合,女记者肯定是大家拼命敬酒的对象。那一次,因为酒喝得多了一点,别人再敬酒时,小范拒不端杯。大概为了活跃酒席上的气氛,报社领导也来找她敬酒。小范挡不过,一口气喝下了一杯,然后端了满杯酒直奔总编辑常XX而来,谁知常总推辞不喝。小范笑先是笑眯眯地问:常总你喝还是不喝。常总也笑容可掬地说:不喝。小范却忽然变脸,猛然一拍桌子,用手尖指着常总的鼻子,大声喝道:常XX,你喝不喝!不就是总编吗,踹什么踹!一桌子人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一下子愣了,倒是常总,只略略一愣便笑着端起杯来说,好好,我喝我喝。我问小范,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小范笑着道,谁叫他不给我面子,我是记者,他是领导,但在人格上大家都是平等的!另一次,在报社的电梯里,小范听到一位同事喊另一位为潘总。小范忙接过话来问,哦,你就是新来的潘总啊?潘总点点头。小范接着问道,那么潘总你贵姓?

   后一件事是小范亲口讲给我听的范大为。她这个人就这样,大概记者做得久了,喜欢“暴光”,对自己的“丑闻”也能坦坦荡荡。有一阵子,小范迷上了网上聊天。聊着聊着就碰上了本城一位男士。时间一长,那位男士就提出见面。小范当然拒绝。但禁不住男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小范只得告诉网友:我长得很丑,你当心啊。男士说,不会,你一定很漂亮。在反反复复告诉对方自己很丑之后,男士仍是坚持自己的要求。小范终于答应见面,地点就约在报社门口。男士说马上开车来接她,并说好到报社楼下再打电话。等小范接到电话走到报社大院门外时,一辆车已等在那里,车窗摇下,一位男士从车窗里向外探出头来。小范向那辆车走去。就在小范走进车前的一刹那,那位男士盯着小范看一眼,然后说,你就是XX吧,你的确长得很丑!说完之后就开着车一溜烟跑了,只将小范留在原地发愣。对我讲这个故事时,小范始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全没有女孩子自尊心受挫后的羞惭。其实,小范并非恐龙,只是不喜妆扮,记者嘛,一来太忙,二来也见惯了人世掩藏在风尘之下的那些真相,所以也就懒于修饰。但她偶尔搽一次口红穿一套裙子,到办公室里转上一圈,一帮男同事都会睁大眼盯她半天。当然,那目光里除了惊艳,更多有惊奇:这么个“男人婆”,居然也懂得花枝招展?

范大为:[散文]男人婆小范(旧同事之一)

   她的确很具有男人气概:全无女孩子的扭捏与娇气范大为。那次开政协大会,因为要连续泡在会场三四天,主办方在酒店给了我们一个房间以做临时休息。大会第二天,委员们要在很早就赶到很远的会场去,而我们需要在他们入场前对几位委员做专访。采访任务由我和小范承担。当晚,一帮人在办公室里商量第二天的采访方案,结论是最好当晚就住进酒店。只有一个房间,我们两人怎么办?我问小范。小范大笑:怕什么,我们“同居”呗!办公室里,同事们一起起哄:你走桃花运了!我笑道:我打鼾的。小范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就睡洗手间。下班时,我已将刚才的玩笑忘记了,小范却摧我:快回去收拾东西啊,我们一起去酒店。吓得我直摇双手大喊不敢,小范却不屑地说:我都不怕你怕啥,不像个男人。

   我得承认,很多时候,小范真得比我更像男人范大为。她是那是从不曾怕过什么的记者。有一次,写完一个稿子后,一位省领导要求审稿,小范大为不悦:这种屁稿,还要审?部门领导知道她的性格,便陪她一起到省领导那边去。稿子交上去之后,省领导指着一处,让小范改改。小范一看,觉得自己写得没问题,就没有理会省领导,反而转过头去。省领导看她的样子,喊了一声,小范同志。小范不理。省领导又喊了一声,小范同志!小范仍然不理。省领导第三次喊,小范同志!!!小范还是不理。部门领导这时赶紧打个圆场说,小范年纪小不懂事,领导别生气,我来改吧。开车回报社的路上,部门对小范说,你怎么这么任性,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小范回答道:他不懂新闻还要瞎指挥;我怕他什么,大不了不当记者,哪儿找不到一碗饭吃?!

   再“男人”也毕竟还是女孩子范大为。在办公大楼15楼的工作间写稿的时候,常常看到小范一边写稿,一边莫名其妙地抹眼泪。我便走到她身后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问:小范,谁又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砍她!小范却很不好意思地展颜一笑:讨厌啦,这个残疾人这么可怜,你还来逗我!原来,她又为在自己作品的主公人落泪。看着小范一边羞涩地笑着一边擦泪的样子,我无故就想起了白居易那句著名的诗句:梨花一枝春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