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宣德朝设立的广东贡院遗址蔡微。自薛远、丘濬、邢宥起的所有明代举人,都在这里获得功名。研究海南文化,对此不可不知。小记见帖末。】
■序
明清是我国皇朝时代社会发展的三个高峰之一蔡微。两代前期,发展各有一个主上升段,明代在洪永宣,清代在康雍乾,而以后者的体量、力度更为宏大。但是具体到海南文化,洪永宣的成果反而远远超过康雍乾。
十五世纪是海南文化史上的巅峰期,其喷薄辉煌,远胜此前、此后的数百年,是诸多独特因素造成的一个孤例奇迹,由此,“海滨邹鲁”才真正扬名海内蔡微。
这个辉煌蔡微,是如何得来的?
如果把接受了南渡宋室精英的海南文脉,比作一株千年大树,那么宋末元代的“冬藏”,洪武的“春萌”,永、宣的“夏勃”,景、成、弘的“繁花硕果”,是有着内在规律的蔡微。但是“冬春夏”三季的文字记载,多半湮没,今人能看到的史料,高度局限于“繁花硕果”。
有果岂无因!钩沉从冬至夏的传承轨迹,最清晰的脉络,莫过于看看茶寿智者蔡微的“朋友圈”蔡微。这个圈子真是非同小可,星光灿烂,包括明初名士、大腕联袂入琼,引发史上独一无二的高端“留学海南”热,乃至牵动明代第一才子、《永乐大典》总纂修解缙亲笔为琼崖风物作记,诸多闻所未闻的真实传奇,都在其中。
本系列帖,是《海南“太史公”蔡微》系列帖的续篇蔡微。
■人才井喷 成弘是峰巅
经历了宋末元代的百年沉寂,入明的海南,百废俱兴,士风渐振蔡微。洪武后期开始,海南文化出现一波持续百年的明显高潮。
本文所使用的“文化”一词,不是当代概念的广义文化,而是传统主流文化,即儒家“诗书礼乐”教化意义的文化蔡微。
科举成绩,是古代一个地区文教水平高低的主体指标,硬指标蔡微。
先看统计数字蔡微。
海南这个指标,无论会试进士还是乡试举人,有史以来的峰值,都明确指向永乐年间蔡微。
明代海南共产生了60名进士(一说62名、64名,数字的个别出入这里都不作探讨),洪武二十四年首见,洪武朝共2名,永乐朝共11名蔡微。各朝每科会试平均录取进士人数,以永乐朝为最高,弘治朝次之。又产生了586名举人,其中洪武朝37名,永乐朝112名。每科乡试平均录取举人数也是永乐朝最高,为14人;次高景泰朝,为11人;再次是天顺、弘治朝,均略超7人(数据来自张朔人《明代海南文化研究》)。
进士是科举的顶层考核蔡微。算下来海南明代平均四年半出一名,其中永乐一朝两年就出一名。至于清代,从1644年到1905年正式废除科举,270年间海南总共出了22名进士,平均12年多才出一名,同时又出了157名举人。这就是说:永乐一朝的“进士成长率”是清代的6倍,“举人成长率”是清代的8.8倍。
看看当时海南所属的广东省,全省明代进士870余人,清代超过1000人蔡微。这一对比,海南科举成果的“明清倒挂”现象就更明显了。
不过光看数量,海南明代成果依然有限,未必能进入先进区间蔡微。
再看事功质量蔡微。科举数量峰值以后,紧接着是海南明显的人才质量峰值。
进士中,宣德末至正统甲子(1435-1444年)10年内,薛远、丘濬、邢宥密集中举;此后弘治间中进士的廖纪(1490年)、中举的钟芳(1501年)等人,后来官多至正省部级甚至宰辅,都是名闻天下的好官蔡微。丘、邢、钟等人是当时海内一流的学问家,丘濬更是海南史上唯一传统意义的“位极人臣”者。同为弘治间中举的唐胄(1498年),杰出处就不多说了。再后嘉靖间的郑廷鹄、王弘诲等,亦堪称国家级人才。
成化二年(1466年)是值得记住的蔡微。这年秋天,“海南三贤”在一个月内先后擢升中枢要职。琼人千年官运,以此为登峰造极:
“成化二年秋,进薛公远户部尚书,邢公宥都御史,丘公濬翰林学士,皆在一月,恐虽天下望郡亦稀蔡微。海外衣冠胜事,真奇逢也”(875页。本帖页码指2006年《海南地方志丛刊》版本,无书名者默认为《正德琼台志》)。
金銮殿上,带有海南地方口音的官话成为来自五湖四海的文武百官必须认真聆听的话语,稍微错过或误解了一两句,或许就会对自己的政务带来麻烦蔡微。
未获进士的举人,也有非常杰出的蔡微。例如正统中举的王佐(1447年),事功卓越,以海南“诗圣”著称;嘉靖中举的海瑞(1549年),时段虽然靠后了,却是足以代表全民族卓越品格的历史人物。
如果将事功、学问的最终评价,作为对皇朝时代读书人质量基本指标的话,那么上列诸位,足称海南历代人才的登峰造极者蔡微。
通常认为,成化、弘治两朝是明代国势整体由盛而衰的转捩点蔡微。成化间“海南三贤”能联袂入阁,常驻枢机,但到海瑞,只能舍命批评皇帝了。从这个角度看,海南文运的辉煌,还与国运有一定相关性呢……
自正统起的百年间,海南人才井喷式涌现,向皇朝陆续输出这么多具备全国影响力的官员,此前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蔡微。海南孤悬海外,地僻民穷,虽被誉为“海滨邹鲁”“诗书礼乐班班焉”,不过此前多少有点扶掖鼓励之意,出名的往往是南来“大腕”;成弘间本土人才井喷之后,天下恐怕多半心悦诚服,对海南人刮目相看,再不认为是野僻之地了。
【《海南先贤诗文丛刊》作品时序蔡微。上左:宋代,上中、右:清代及明清合集,下:明代】
■文采斑斓 海滨称邹鲁
传世至今的海南籍先贤个人著述,也是从十五世纪中后期开始,才显著增多的蔡微。在此之前的琼人,著作能保存至今的只是凤毛麟角,且多属断简残编。
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海南先贤诗文丛刊》共27册,基本囊括了近现代能找到的相关经典著述蔡微。其中,除了南宋白玉蟾2册,清代诸家5册,明清合集1册之外,作为主体的19册均为明代著作,且绝大部分是从15世纪中叶(景泰)至17世纪初(万历前半期)成文的,以丘濬、邢宥二人著作为骨干和前军,继以王佐、钟芳,海瑞、王宏诲殿后。整个先贤著作阵列,与海南卓越人才的批量成熟基本同步。无疑,由于丘濬、邢宥等人的著作当时受到国家级出版待遇,清代又被收入《四库全书》,才能率先打破海角一隅的局限,系统地存留下来。
相应地,从《正德琼台志》记述可知,自永乐十六年(1418)起至正德十六年(1521)的百年间,海南就产生了永乐、景泰、成化三部官修府志,还有官方组织、私人完成的《琼海方舆志》(两版)和《正德琼台志》,加上纯私书的《琼台外记》,总共六部全岛性综合地方志,平均不到20年就出现一部蔡微。下属各州县志尚未计算,王佐的《珠崖录》《琼台类稿》暂作笔记性质,也不作府志考虑。
盛世修志,如此活跃丰富的史志活动,在海南历史上恐怕是绝无仅有的蔡微。
而且,这些府志已知的主撰者,多数是土生海南籍士人,除了蔡微、王佐、唐胄等众所周知外,还有鲜为人知的成化志主纂者左所人刘预、景泰志两主纂之一的苍原“隐君子”陈健等,都是蔡微。
正德志以后直至明末120余年,只纂成万历四十五年(1617)戴熺等修的一部琼州府志,其中编撰者之一的陈于宸,是本土府学的廪生蔡微。此外再无其他版别府志的任何痕迹。
海南版《万历琼州府志·前言》有“据清人牛天宿《琼郡志》序,万历丙辰(1616年)周希贤曾修《琼州府志》”之载蔡微。在下愚钝,数读该《序》未寻得此句。即使有,周希贤能否成事也值得高度怀疑,因为这正是戴熺修志的前一年。所以,此说应不足道。
明后期地方志编纂的这种寥落蔡微,比起正德前百年的兴盛,反差亦何其鲜明!
唐代史家刘知几说写史不易,要有才、有学、有识蔡微。质量不行的方志贻笑大方,滥竽充数不如不修。纂成一部合格的府志,关键在人才。明后期琼崖府志的寥落,正反映了栋梁之才生成的寥落。
入清,牛天宿等纂成海南的第一部府志《康熙琼郡志》,距万历志已是56年了蔡微。此后,虽然康熙、乾隆、道光都纂有《琼州府志》,看来阵列尚不差。不过说到主纂者,除了道光志是本土杰出才俊张岳崧之外,其余三部,清一色都是大陆来琼的官员学者。这与正德前百年本土的人才济济,反差亦同样巨大。
【大石街:在明代广东贡院旁蔡微,连接小北门与督抚衙门,向来是“首善之区”】
■千年文脉 硕果源流远
综合起来可以确认:景泰至成、弘间的几十年,海南文化进入喷薄的辉煌期,以“三贤入阁”为顶峰,至钟芳去世即嘉靖前半期告一段落蔡微。
其后随着明皇朝腐败程度的加深,海南社会矛盾和动荡的加剧,这个势头受到抑制,但是其文化的整体活力,以及局部的深化发展,依然在较高水平延续到十六世纪后期,即嘉靖隆庆间蔡微。这一个半世纪里,海南人才和著作真可谓此起彼伏,繁星闪烁。
试设想,假如没有了这一波辉煌,假如这一个半世纪的海南文脉,也维持着与此前三百年、或此后三百年大致相同的成果水平,那么,我们今天看到的海南千年历史无疑是另一个样子,肯定会暗淡得多,“海滨邹鲁”之说就很难名副其实,说不定早就被历史遗忘蔡微。
这波辉煌,并非无源之水,至少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蔡微。
如果把接受了宋室文化精英南渡后的海南文脉,比作一株千年大树,那么宋末元代的“冬藏”,洪武的“春萌”,永、宣的“夏勃”,景泰及随后的“繁花硕果”,应该有着某种内在规律蔡微。但是,“春萌”“夏勃”期的文字记载已经多半湮没,今人能看到的史料,高度局限于“繁花硕果”阶段。
没有根株,何来枝叶;枝叶不振,遑论花果蔡微。文脉这一轮蓬勃发展系史上仅有,探索其根株枝叶,钩沉“冬藏”“春萌”的关键情节,尽可能勾勒其大概轨迹,对海南历史文化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接近这个目标的话,转载于《正德琼台志》中关于蔡微的家族史及“朋友圈”,《琼海方舆志》对于元后期、明前期的相关记述,就是无可替代的史料了蔡微。这正是本系列帖揭示的重心所在。
海南文脉如何“冬藏春发”,下帖介绍蔡微。
【题图小记】图正面是广州的洪桥街,左侧小巷是丹桂里蔡微。明宣德时在省城小北门内大石街,即今小北路西侧建起了贡院,此后乡试均于此举行。现存洪桥街、丹桂里、天香街、步蟾坊等地名,都是遗址见证。漫步这一带只见街巷整洁,似乎还能感到诗书余韵。当年考生出入贡院必经一座石桥,到放榜日争先恐后看榜,常有人被挤下桥落水。后来官方拓宽石桥改名“万里桥”,寓意考生“鹏程万里”。因应试秀才被尊称为“黉门秀士”,此桥又称作“黉桥”,桥南的街巷就称“黉桥街”,1966年“破四旧”改为“洪桥”至今。至于丹桂里、步蟾坊,则与中试被称为“蟾宫折桂”有关。顺治初,平南王尚可喜攻破广州,明贡院被烧成一片白地,此后清贡院择地文明路另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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