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当陈士杰接到天河县人民法院民事诉讼庭的起诉书副本后,马上向天河县人民法院提出了“管辖异议”的请求刘老石。

  其实,林天鹏对陈士杰太不了解了刘老石。

  陈士杰早在二十来岁时,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初,就是一个空手套白狼,靠吃单干饭混迹商场的主刘老石。只要能赚钱什么坑蒙拐骗的事他都干。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但脑子特好使。有人曾说他幸亏没有文化,要是有文化的话保不定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来,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尽管他是个文盲,但他却并不是个“法盲”。虽然他对精细的法律条文无法熟识,但是令人不解的是,他却什么都知道。也许这跟一个人长年累月生病一样,时间长了自己该吃什么药,什么药治什么病他就一清二楚了,所谓“久病成良医”。陈士杰就是这样,坑蒙拐骗、跌打滚爬二十多年下来,他就不再是“法盲”了,非但不是“法盲”,而且对国家的法律法规还颇有“研究”。在生意场上他全凭自己的歪点子靠旁门邪道敛财,就这么他尝到了不少的甜头,靠这样他慢慢地发迹了。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商场上开始提倡“诚信”,他就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一样的难受。他很看重关系网的编织,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信条,只要他认为有利用价值的人,他都会不惜代价去笼络,因此在当地他十分兜得转。

  五年前,他与浙江一家轴承生产厂家搞合作经营,联合在唐南县城开办了一家轴承营销公司,由对方提供商品资源,他提供经营场地刘老石。对方厂家也是为了开拓经营市场心情迫切,合同就签下来了。

  公司开张没多久,应收款项急剧增加,而应收款只有陈士杰出面才能收到刘老石。厂方源源不断地发货过来,而回笼的资金却越来越少,对方派来的财务负责人一筹莫展。公司的资金被陈士杰暗中转移,账面上的应收款其实大多落进了陈士杰的腰包,而陈士杰手下的人却走马灯似的换。最后厂方不得不停止发货,公司就陷入了瘫痪的境地。半年多下来,公司就损失了几十万,而陈士杰却推得一干二净。厂方忍无可忍,一状诉纸把他告到唐南县人民法院,然而法院却以公司财务管理混乱,资金安排不合理,属于公司内部纠纷为由不予受理。陈士杰施展出了他的“瞒天过海”的计谋和公共关系方面的“才能”,终于让厂方“哑巴吃黄连”,白白送给了他几十万。然而厂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把人员和商品撤走的同时向唐南县公安局报了案,告陈士杰诈骗,要求公安部门立案侦查。

  凑巧,刚好此时有一位省公安厅下来挂职锻炼的杨副局长走马上任,此人为人正直,不畏权势刘老石。当下他就会同刑侦科认真分析情况后指示立案侦查,并亲自带领侦查员走访调查,掌握了陈士杰的诈骗证据。这时,为陈士杰说情的人一拨接着一拨,但杨副局长就是不信那个邪,把材料上报到县检察院,然而检察院批捕科却以证据不足,补充证据为由把材料退了回来。这样反复两次,仍无结果。最后不知怎么搞的法院竟然出面给他们双方进行调解,并达成了协议:由陈士杰拿出十万块钱弥补厂方的损失。这样,事情竟然了结了,而对于陈士杰诈骗的侦查历时近半年也就终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过后,陈士杰不得不有所收敛刘老石。为避人耳目,他只身来到河北定县刘老石的家中,他曾经在这里养过伤,刘老石无微不至照顾他的情景历历在目。住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怂恿刘老石来了南方,到江东五金机电市场开店做起了生意。

  终于,天河县人民法院把案卷转到了唐南县人民法院刘老石。陈士杰知道,只要把案子转到唐南县,他就可以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就在陈士杰得到卷宗转达唐南县人民法院石门镇人民法庭这一消息的当晚,他就请了受理此案的石门镇人民法庭副庭长、他的铁哥儿们胡飞伟到酒店小酌商讨对策刘老石。

  这个胡飞伟虽然是个副庭长,但因为他后台硬,所以实际上是他掌握着整个法庭的实权刘老石。他父亲以前是唐南县的常务副县长,虽然现在退下来了,在县政协当一名副 ,但是他的社会关系还是很不一般。胡飞伟仗着他父亲和他父亲的这些社会关系,把石门镇上的头头脑脑都不放在眼里。他在进县法院之前是一个化工厂的保卫干部,还和陈士杰干过几次生意,相互很投机。十年前这家化工厂倒闭了,他却因祸得福反而调进了县人民法院堂而皇之地当起了一名法官。几年后,他被提拔到石门镇法庭干副职。虽然庭长姜平总是让他三分,但他还是感到姜平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的上面,使他无法探头。县法院有朋友告诉他,本来早该提他当庭长了,但姜平不走,只得委屈他了。因此,他一心想搬掉这块石头,但苦于一直想不出个万全之策而无计可施。

  此时,两人酌酒正酣,喝到兴致处,胡飞伟就把自己的心事向陈士杰说了刘老石。本来两人也是无话不说的,但这牵涉到官场的事,跟陈士杰这老粗谈他也不懂,胡飞伟总感到会有点话不投机的味道。今天正好兴头上,就说说解解愁。不料,这一说还真说出了门道。

  陈士杰说:“姜平这个人我了解,他平常总是和和气气的,从不得罪人,也没有什么仇人刘老石。要搞他的话,你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利用。”

  “是啊,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挤走他刘老石。”胡飞伟忧虑地说。

  “你们官场上搞人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杀手锏,只要你利用好了这个杀手锏就能致人以死命刘老石。‘文革’以前破坏军婚是一根高压线,多少人的前程都毁在了它的上面;‘文革’中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搞人的绝活,只要把人引入这个‘套’里就必死无疑;‘文革’后破坏计划生育又是一根高压线,而这一些都与女人有关。而现在要打败对手,就不外乎是财、赌、色三样。”陈士杰历史性地总结了官场争斗的经验,说得胡飞伟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家伙对官场的倾轧竟看得如此透彻,原以为他对官场的事一窍不通,平常也懒得跟他说,现在可真令他有点刮目相看了。看来还真得要向他好好地讨教讨教呢!

  “那你看这事该如何下手呢?”胡飞伟虚心地请教道刘老石。

  “我们要编个套诱他入套刘老石。姜平这个人胆子比较小,在财的方面他不贪。五年前他负责过我的案子,虽然不是他帮的忙,但我还是给他送了五千块钱,不料第二天他就把钱退还给了我。据我所知,他也不会赌博,不打小九不玩麻将。看来要搞倒他还真得靠女人,只有从‘色’的方面对他下手。”陈士杰用排斥法帮胡飞伟分析如何对付姜平,最后把那个“套”定位在“色”字上。

  “哎,我说陈兄啊,你该不会说施‘美人计’吧?”胡飞伟不解地问刘老石。

  “我记得不错的话,高大炮跟你老兄的关系应该是很铁的吧?”陈士杰没有正面回答胡飞伟的问话刘老石。他说的高大炮是石门镇派出所所长高达彪,因为这个人脾气暴躁,爱熊人,所以得了个“大炮”的外号。

  “是的刘老石,不错!这跟高大炮有什么关系?再说他跟姜平也熟哇!”

  “这不要紧,只要不是铁哥儿们就有戏刘老石。我有个哥们开一家歌舞厅。据我所知,姜平经常光顾这家歌舞厅,跳完舞总要叫一位姓马的小姐进包厢唱唱歌。他别的不喜欢,独好这一口。只要我们留意一下,他什么时候进了包厢,我打个电话给你,你马上叫高大炮带人来逮他个正着,不怕他不落马。现在不是上头明令规定,党政干部和党员不准到色情场所搞娱乐活动,一旦发现严肃处理吗?”陈士杰滔滔不绝地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胡飞伟。

  胡飞伟还是不解刘老石,说:“光唱歌也没啥呀,又能把他怎么着?”

  陈士杰道:“胡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刘老石。”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微笑地看着胡飞伟,仿佛特意留些时间让他去体味。

  看着胡飞伟仍然一脸茫然,陈士杰慢慢地说:“我会在姓马的小姐身上下些功夫刘老石。只要她缠住了姜平,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嘿,陈兄,真有你的!”胡飞伟终于乐了刘老石。他真没想到,陈士杰不入官场,不识大字,居然有如此不凡的心机,他真是感到有点自愧不如哇!

  “老弟,这事你就看我的了刘老石。那我的事也要请你老弟多费心喽!你看这事... ... ”陈士杰故意不说下去,他要听听胡飞伟的说法。

  胡飞伟说:“陈兄,你放心吧!我可以给他来个只判不执行刘老石。现在的经济纠纷光判不执行的案子堆积如山,能拖就拖,能压就压。”

  “那你打算怎么判这个案子?”陈士杰问刘老石。

  胡飞伟说:“你也知道,我们对经济纠纷案件的判决,主要还是以字据为凭刘老石。你有欠条在人家手里,这说明你欠他们钱是事实。我看过他们的诉讼请求,他们还请求法院判还利息和相关费用,这些我可以把他驳回,但是你欠他们的钱只能判你支付。”

长篇小说《五金机电市场》连载22:刘老石

  “可不可以以商品的质量问题客户索赔为由,要他们承担相关的损失来冲抵欠款呢?”陈士杰明知道这样行不通,但他还是把球抛给了胡飞伟刘老石。

  胡飞伟说:“这样恐怕不行吧!因为我们受理的是你欠人家钱的官司,至于商品的质量好坏其实与本案无关刘老石。这是本案发生以前的由商品交易引起的另一件经济纠纷案,你们在天河县交易,要打官司也只能在天河县法院打。”

  “那你看我该怎么办?”陈士杰又问刘老石。

  胡飞伟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如法炮制去年的做法刘老石?像这种北方佬不是更容易对付吗?”

  陈士杰说:“起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样的话多少得给他一笔钱刘老石。不料他竟和我打起官司来了。我听说是我原先的一个叫林天鹏的朋友帮了他,不然的话他想打官司连门都没有。”

  胡飞伟提到了陈士杰“去年的做法”,不免使他有点沾沾自喜,这是他自经商以来干得最“漂亮”的一笔刘老石。

  那是他从江东五金机电市场撤回来后不久,他就开始筹措在石门镇上开一家机电商店,于是他就四处采购商品刘老石。

  江西省玉山有一家轴承制造厂,老板姓芮,五十多岁刘老石。芮老板只有一个女儿,要把家业传下去,还得靠女婿接班。芮老板的女婿是位大学毕业生,叫常守义,文质彬彬的,做事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而芮老板却是久经磨练的老江湖,两人反差很大。芮老板有心要培养女婿,让他历练历练,于是有些生意上的事就让他去办理。以前,芮老板跟陈士杰业务上也有过往来。这次陈士杰找到芮老板门下,一张密密麻麻的采购单足有几十万元的货。有生意做芮老板当然高兴,当晚宴请了陈士杰,让女婿带了厂里的几位销售骨干出面洽谈,特意把这单大生意扔给他女婿去处理。宴席上,觥筹交错,你劝我干,热闹非凡。常守义因认识了陈士杰感到非常高兴,率领他的销售团队不费任何周折就把生意谈成了。

  为了表示诚意,陈士杰当场支付了五万元预付款刘老石。双方签下字约,对发货期限、付款方式等作了明确约定。当三十八万元货全部发到石门镇,常守义来结账收款时,陈士杰非常客气,设宴请客,找小姐陪酒唱歌,还为他在宾馆包好房间。对陈士杰这种过分的热情,初出茅庐的常守义除了感激并没有在意。第二天付货款的时候,陈士杰只拿出了三万块钱给常守义,并说三十万元整数等他的钱两天后到账马上汇付,同时写下一纸三万元的收条让常守义签了字。

  常守义回到玉山后,向老丈人交了差刘老石。芮老板见女婿拿回来三万块钱货款,就问他留下了什么手续没有。当听到回答是陈士杰写了收条让他签字时,芮老板已觉情况不妙,告诉女婿他犯了两个错:一、收条不能由对方写,二、不能随便签字。而常守义则不以为然,说收了人家的钱在收条上签个字很正常。然而只隔了一天,三十万元货款没有汇到,却收到了一封陈士杰的特快专递。芮老板拆开一看,那正是他女婿签了字的那张收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已收到货款叁拾叁万元整”。芮老板马上把女婿叫来办公室。

  “你去陈士杰那里到底收了多少钱回来?”芮老板直截了当地问刘老石。

  “三万啊刘老石!”

  “那你自己看看这个吧!”芮老板把那张收条扔给了他刘老石。

  常守义把纸条拿到手里一看,顿时傻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收条上明明写的是叁万元怎么竟然变成了叁拾叁万元,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陈士杰伪造的,他在‘叁’字前又加了‘叁拾’刘老石。”常守义做梦也没有想到陈士杰不仅把数字改了,而且还在他签名的上方空隙处又加了一行字:“本字据一式两份,各执一份”,同时还在纸下夹了复写纸。

  芮老板马上明白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原本就是陈士杰设的一个套刘老石。他也没想到陈士杰会来这么一招,在生意场上摸打滚爬这么多年,坑蒙拐骗的事也见识得多了,可像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碰到。这事再怎么着也只有哑巴吃黄连了,眼看这三十万就这么打水漂了。

  常守义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刘老石,芮老板也不想怎样去教训他:“算了吧,这钱只当交学费了!”

  不料,常守义却是一根筋,把头一扬道:“不行,我得去法院告他刘老石。”

  芮老板说:“证据在人家手里,你告什么告?你说收了人家三万,收据一式两份,那你三万的那张拿出来刘老石。你说人家改了收条你又有什么证据?”

  常守义哑口无言,但心里仍有不甘刘老石。当着老丈人的面,他口中不说,然而过了两天他还真的把陈士杰告到了唐南县人民法院,结果得到的回答是:证据不足,不予受理;常守义还不死心,又去唐南县公安局报案,告陈士杰诈骗,结果得到的回答仍然是:证据不足,不予立案。常守义处处碰壁,黔驴技穷,只得灰心丧气回了玉山。

  这会儿,陈士杰感到有点沮丧,虽然七万多块钱在他看来数目不大,但是真的要从口袋里掏出这笔钱这无疑是挖他的肉,更何况若要真的输给刘老石这个北方老冒,这是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刘老石。

  胡飞伟说:“我可以先给你们调解调解,尽量让他感到我们是秉公执法的刘老石。调解不成,能拖就拖,想法给你多留点时间,你把报废的残次品和卖不掉的淘汰货去收集些,到时便抵给他,让他拉一堆废铁回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商场上惯用的以废抵债的绝招也是陈士杰事先所想到的刘老石,两人真可谓是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啊!

  “来,为你能顺利地当上一把手干一杯!”陈士杰高兴地举起了酒杯刘老石。

  “干!”胡飞伟也拿起酒杯刘老石。“叮当”一声,两人一饮而尽。

  法律、权力、信誉、金钱的交易在他们看来,这跟菜市场上买萝卜、青菜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刘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