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半年过去了,但是石门法庭方面并没有陈士杰还款的任何信息传来刘老石。自从上次挨了打,章前望对这桩官司似乎也懒得管了,这可急坏了林天鹏,三番五次地找章前望,可章前望总是支支吾吾的拖延着时间。
石门法庭方面一点信息都没有,这使林天鹏感到仿佛石门法庭已经遗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判决,这一切都似乎已经过去了,只要没有人提起的话刘老石。
虽然经林天鹏的多次敦促,章前望已经两次向唐南县人民法院提出强制执行的请求,然而石门法庭仍然没有一点信息刘老石。
这天,林天鹏突然接到章前望的电话,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最高人民法院最近下发了一个文件,要对全国的陈年积案进行一次大清查,特别是对那些已经判决而长期没有结案的民事诉讼案件作为重点清理案件,并以此作为考核地方法院的依据刘老石。因此,章前望说这次刘老石的案子肯定要解决了。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章前望接到了石门镇法庭的公函刘老石。
在章前望的办公室里,林天鹏坐在章前望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章前望却拿着那份公函发呆刘老石。他看了好一会,然后递给了林天鹏。
林天鹏接过公函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法院执行庭已对被告的欠款进行了强制执行,但由于被告的店铺已经倒闭,已无能力偿还现款,现执行到一批价值相当的商品,请原告前来领取刘老石。”
章前望说:“事情也只能这样了,你赶快通知刘老石,让他过去把货提来这事就结了刘老石。这次我就不需要陪他过去了。”
林天鹏满腹狐疑:“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大一家店说倒闭就倒闭了?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刘老石。”
章前望说:“这有什么难的,他只要把商店的法人代表的名字换一下就可以了刘老石。”
林天鹏说:“这叫什么事啊?要是执行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商品刘老石,那倒也就罢了,但要是那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那怎么办?”
章前望说:“那也没办法刘老石,总能值点钱吧!”
林天鹏说:“能值钱吗?要是能值钱他干脆就直接付钱得了刘老石,干嘛还要抵货?”
章前望说:“这你就不懂了,经济官司抵债的都是这样,那无非是想打点折扣,少付些钱罢了刘老石。”
林天鹏说:“依我看,这世道还是坏人占便宜刘老石。早知道这样,这官司不打也罢。”
章前望:“... ... ”
这时,林天鹏感到说什么都是白搭,似乎有点受到愚弄的感觉刘老石。
几天后,刘老石从河北赶来天河,当林天鹏跟他谈到要去石门提取货物时,他仍然对上次被打事件心有余悸刘老石。
刘老石说:“这次我们去石门法庭领取货物刘老石,千万不能让陈士杰知道,不然他和上次一样再雇人来追打我们怎么办?”
林天鹏气愤地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有事我来顶着,我就不信了他还敢怎么着刘老石。我倒真想见见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刘老石说:“可是他叫人来打你刘老石,他自己却不出面,那我们不是还照样吃眼前亏吗?”
林天鹏想想也是,心想是得想个办法,万一陈士杰要是真这么干,也可以有个应付刘老石。
第二天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一丝微弱的晨曦,整个双河镇还在静悄悄地熟睡之中,林天鹏带着刘老石开着自己的小货车就出发了刘老石。
八点半,正当各行政机关上班的时候,他们的车到了石门镇刘老石。林天鹏没有直接去石门法庭,而是把车开进了石门派出所。
派出所里静悄悄的,民警们还没有来上班刘老石。林天鹏在接警值班室门口等了一会,一个小民警来了。林天鹏把他们的情况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下,就说:“今天我们来就是向你们反映一个情况,因为我身边的这位先生来了两次石门竟被人打了两次,我不想今天再发生类似的事,所以来提前报个警。”
小民警认真地在记录簿上做了记录,并告诉林天鹏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也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报警,不过请他们放心,石门镇一向治安情况很好,去年还被评为治安先进城镇刘老石。话虽这么说,小民警也不敢懈怠,还是把派出所的电话号码抄给了林天鹏,并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他们打电话。等林天鹏他们走后,他马上把情况向刚刚来上班的高大炮作了汇报。
高大炮虽然是个大炮,但头脑比谁都清醒,他知道既然林天鹏预先来派出所报了警,那他肯定有所防范,如果真要是再出什么事的话,他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刘老石。于是,高大炮就拨通了陈士杰的电话,告诉他林天鹏他们已经到了石门,但是一再警告他不许轻举妄动。有了高大炮的警告,陈士杰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胡来。
林天鹏和刘老石出了派出所,就开车直奔石门法庭,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刘老石领他来到了胡飞伟的办公室刘老石。胡飞伟正在吃着早点,一见林天鹏和刘老石进来,马上放下手中的早点很客气地上前迎接。
“林天鹏,刘老石的朋友刘老石。”林天鹏向胡飞伟作了自我介绍。
“你就是林天鹏啊?听说刘老石和陈士杰他们的债权债务还是你做的中间人呢,是吧?快,请坐!”胡飞伟显示出非常热情的样子刘老石。
林天鹏说:“不客气!我们领取了那些抵债的商品还想早点回去刘老石。”
“好吧,请稍等片刻!为了执行到这些商品,我们执行庭的同志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腿都跑断了呀!现在那个陈士杰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刘老石。总算还好,把东西给你们拉回来了。”胡飞伟一个劲儿地摆功劳。
吃完早点,胡飞伟把他们领到楼下,七弯八拐到了法庭后院的一角僻静之处,那里有一排像自行车车库似的矮房子刘老石。他打开了其中一间的门,指了指里面的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说:“喏,就是这批商品。”
林天鹏仔细看了看那堆东西,那是什么轴承?就是一堆废铁刘老石。他干这一行十多年了,商品的质量不需要手感,更不需要测震仪这样的设备,眼睛一看就能八九不离十地判断出质量的好坏。
林天鹏转身问胡飞伟:“胡庭长刘老石,你们就执行来了这么一批东西?”
胡飞伟解释说:“我刚才不是说了,这还是我们执行庭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执行来的刘老石。陈士杰的店也已经倒闭,所有的商品都已抵债出去,他现在是身无分文,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能搞到这些商品已经不容易了。”
听了胡飞伟的话,林天鹏和刘老石面面相觑,两人都语塞了刘老石。这就好比一个人做了一个满怀希望的梦,醒来什么都没有,沮丧的心情无以言表。
办完了交领手续,拉着一车废铁,两人离开了石门镇刘老石。一路上两人都闷闷不乐,林天鹏心里感到十分内疚。刘老石在南方举目无亲,两眼抹黑,陈士杰坑他像是捡个便宜白撒欢。为了主持正义,为了要为刘老石讨回公道,林天鹏自己掏钱义无反顾地帮他打起了官司。论关系,刘老石跟陈士杰是朋友,怎么着林天鹏也不应该去插上一杠。到如今不但自己跟陈士杰反目成仇,那一头又害了刘老石,于是就觉得特对不起他,这种愧疚不安的心情始终萦绕着他。如今林天鹏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事与愿违,打娘胎里生下来头一遭遇到打抱不平也害了人。
刘老石本来就不爱说话,此时更不会主动找话茬,于是两人一路无语刘老石。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已到了几州市的郊外,此时已快十二点了,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刘老石。刚好路边有家小饭店,林天鹏一打方向盘,车就拐到了饭店门口的停车坪上。
“中午了,肚子也饿了刘老石。老刘,我们先吃饭吧!”林天鹏边停车边说。
停好车,两人走进饭店,饭店里食客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口的小桌子落了坐刘老石。这个小饭店的环境设置颇有点像城里的休闲小吃,让人有一种舒适、清净的感觉,三间农屋经过简单装修连着一体用作餐厅,一半大厅,另一半还仿效城里酒吧的做法,用低矮的隔板把每张桌子隔开,以便相互不受影响。
两人刚坐下,一名女服务员就送上来一份菜单刘老石。林天鹏客气地把菜单推到了刘老石的面前:“老刘,喜欢吃什么,你点吧!”
刘老石憨厚地笑了笑,说:“我啥都能吃,随便吃点,吃饱就行刘老石。”说完,他就没了动作。
林天鹏只得又把菜单拿了回来,点了三菜一汤刘老石。两人也不喝酒,直接要了两碗米饭。
不一会功夫饭菜就上来了刘老石。正当他们两人只顾闷头吃饭时,饭店外面来了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开进了饭店门口的停车坪。车刚停下,从车上就下来了五六个警察,他们一起冲进饭店,直奔隔着隔板的最里边的两张桌子。不一会儿,他们从里边带出一个人来。林天鹏一看呆了,那人不是别人,却是江东五金机电市场原来的笑面老板张文龙。此时张文龙也看到了林天鹏,两人眼光就这么一碰,张文龙就急忙低下了头,匆匆从他面前走过,被警察带上了警车。两辆警车立马驶上公路,飞驶而去。
一时,饭店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刘老石。
刘老石那惊讶的神色不亚于林天鹏,半响才缓缓地问道:“那不是市场的张老板吗?他怎么啦?”刘老石并不知道江东五金机电市场的老板已经易主,因此更加大惑不解刘老石。
林天鹏说:“老刘呀,你不知道,市场半年以前就已换老板了刘老石。当时,这位张老板非法集资东窗事发,债权人踏破门槛,最后法院强制拍卖市场还债,但仍然是杯水车薪,还有一个多亿的欠款没法偿还。检察院要抓他,不知是谁把消息告诉了张老板,不久他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不想他今天竟然出现在了几州的这个小饭店里了。”
刘老石听了林天鹏的话后感慨不已,竟然触景生情:“他这么大一老板说倒就倒了,像我这样做生意摔个跟斗也太平常了刘老石。”
林天鹏说:“那你跟他不一样,他是违法经商,坑蒙拐骗,咎由自取,而你只是不善于做生意被别人骗了而已刘老石。”
这时刘老石,不远处桌子上有人在说:“哎,你们不知道呀,这个人原来是天河县里数得着的大老板,去澳门赌博输惨了,外面债务好几个亿,现在东躲西藏地逃债,刚才进来吃饭时身边只有四十块钱呀!”
听了那人的话,林天鹏和刘老石两人面面相觑刘老石。
再说陈士杰接到高大炮的电话,尽管知道林天鹏他们已经到了石门,原来窝藏在心里的怨恨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但是高大炮的警告他不得不听,于是他只得隐忍不发刘老石。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实施他的“借刀杀人”的报复计划,他觉得现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他已做了充分的准备,把各方面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到了,而且他还把一些“材料”进行了修改加工,以确保万无一失。他知道他这一招一旦成功,他将一举击垮林天鹏。
就在林天鹏和刘老石拉着那堆废铁回五金机电市场的第二天,陈士杰也赶到了天河县城刘老石。他来到了一幢十多层高很有气派的大洋楼前,他昂头望了望大厦顶上闪闪发光的“天河县国税局”几个大金字,然后缓步走上台阶,在门口止步停了一下,终于走进了这幢高楼的大门。
第三十九章
林天鹏陪着梁军他们吃好午饭已是下午一点多了,整个大酒店的食客也三三两两地基本上走光了刘老石。
梁军的脸红彤彤的,两只眼睛布满着血丝,像兔子眼睛那样散发着迷茫的红光,似乎显得有点疲惫不堪,靠着椅子上望着风卷残云的餐桌,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牙签肆无忌惮地剔着牙齿刘老石。
“走吧,去看看你公司的账!”终于梁军把牙签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刘老石。
出了大酒店,林天鹏带他们来到市场管理大楼的会计服务所刘老石。
“你们怎么才来呀?账本和凭证早上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喏,放在里间的桌子上多时了刘老石。”事务所的赵会计不无抱怨地说。
林天鹏连忙表示歉意:“赵会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刘老石。”
赵会计说:“里面的房间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问我刘老石。”林天鹏的五洋轴承公司的账就是赵会计做的,他说的“你们”当然是指梁军他们。
梁军这会儿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刘老石,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迷糊着眼睛强打着精神扭头对两个年轻人道:“小张,小李,你们开始吧!”
小张、小李坐到桌子边拿起账本和凭证开始翻阅起来刘老石。梁军便坐在墙角边的一只椅子上闭目养神。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小张和小李在桌子上不停地用指头按着计算机的嗒嗒声和不时在白纸上抄写数据时笔尖所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阅凭证时那种纸张的摩擦声刘老石。梁军坐在椅子上斜靠着一动不动似睡着了一般。林天鹏此刻的心情非常平静,他已经没有了早上的那种沮丧的心情,这时他完全是那种顺其自然、随风而动的心态。他想起那天和刘老石从石门镇回来,拉回来了一堆废铁,总觉得十分对不住他。虽然他不惜慷慨解囊帮刘老石打官司,可最终把事情弄成那样,不但没有帮到他,却反而害苦了他,于是心里始终怀着深深的歉意。为了让自己的心里稍稍获得一点宽慰,当刘老石回去的时候他掏出了三万块钱给他,刘老石坚决不受,于是两人推来推去,最后林天鹏急了,说:“就当我买下了陈士杰的那批轴承还不行吗?”刘老石知道那些废铁是不值钱的,林天鹏给他钱是好让他回去还债,不然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了。这样想着,刘老石眼眶一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奔过脸颊,滚落到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张首先打破了寂静问林天鹏:“你公司有仓库没有?我们要检查一下刘老石。”
林天鹏道:“公司没有仓库,所有的库存商品都在店里刘老石。”
小张问:“公司的商品库存价值是多少?我们要看一下你的库存账刘老石。”
林天鹏道:“店里的商品库存大概在五十万元左右刘老石。库存账也在店里,我这就去拿来。”说着马上下了大楼,穿过几条商铺通道,来到店里把库存账往腋下一挟就又奔回了会计服务所。
当林天鹏进门时,小张和小李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见林天鹏进来两人马上停止了说话刘老石。梁军却仍然靠在椅子上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小张问道:“按照你公司的进项和销项以及现有库存刘老石,公司应该还有四十多万的销项缺口,那四十多万的商品你怎么解释?”
林天鹏说:“这些商品是发给水泥厂和造纸厂的欠账,现在这几个厂已经倒闭了,这些账自然就成了呆账刘老石。”
小张问:“那这些商品出库刘老石,你为什么没有申报?”
林天鹏道:“因为这些商品还没有开具发票刘老石。”
小张说:“不管你有没有开具发票,只要商品出库你必须进行申报,否则事实上就是偷税漏税刘老石。”
林天鹏道:“这些商品事实上还没有进行销售刘老石,没有开具发票销项怎么成立?现在这几个厂也已经倒闭,货款都已经收不回来了,怎么能算偷税漏税呢?”
“能不能收回货款那是你们公司的事,但是国家的税收是一分也不能少的刘老石。怎么能用国家的税收来弥补你们公司的损失呢?”不知什么时候,梁军已经醒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恢复了他那原先的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态,中气十足地说。
林天鹏懵了!发出去这么多货,眼瞧着这钱就没了,心疼着还没谱呢,这边却又来了个偷税漏税,这叫个什么事啊!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商品出库收不到钱也要交税刘老石。他似乎觉得这好比跟没有贷到款却还要支付利息一样的荒唐,可眼下他已经到了濒于倒闭的边缘,也不在乎最后的一点剩余家当。他仿佛变得有点麻木不仁了,什么“拼搏”、“奋斗”,现在在他看来似乎是那么的可笑。他现在真想休息,他现在最大的奢望就是能美美地睡他一觉。
这时,那个小张放下手中的活,绕过桌子走到梁军的身边,在他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一会,然后梁军说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我们把账本和凭证都带回局里去再进一步仔细检查刘老石。过几天我们把检查结果报上去,有了处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
小张和小李赶紧把桌上乱七八糟的账本和凭证七手八脚地收起来,放入一只纸箱里,然后用胶带封了刘老石。
梁军带着他的两个手下走后过了一个星期,林天鹏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刘老石。他做梦也不敢相信这个电话竟然是梁军打给他的。电话里梁军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口气似乎变得十分客气,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了,竟然变得那么的和风细雨。林天鹏还是第一次听见梁军以这样的口吻说话。
“天鹏啊,咱们是好多年的关系了,我也就破个例给你透个底刘老石。”梁军在电话那头说,“你那事儿别的不管有什么没什么我都给你兜着了,可那四十多万的销项账面上是明摆着的,我也没办法帮你抹平。局里基本意见已经出来了,你得补交六万多块钱的税款,加上滞纳金和罚款,总共得十多万块钱。你得把这些钱准备好了哦,到时交不出钱麻烦可就大了,这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林天鹏似乎只有应声的份儿,他完全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答梁军的刘老石。当他醒悟过来时,电话里已然是“嘟嘟”的忙音了。十多万?他哪去弄这十多万?虽说还有四十多万的库存,可那是商品,就是他那仅有的这一点本钱也变不了现钱啊!难道他真的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吗?他想不通梁军为什么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他,难道是为了弥补一下他以前对他的亏欠?他是真心在帮助他吗?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知道了这个信息又有什么用呢?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就是有他也干不了这种求人送礼走门路的事,平时他最看不起别人搞这种歪门邪道,难道今天自己也要去找关系通路子吗?打死他都不干。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他也只能纵身一跳了,是死是活也只有顺其自然了。想不到自己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在以后的几天里,林天鹏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刘老石。
终于,一个星期后他收到了天河县国税局一份正式的处罚通知书打印件,上面是这么几个数据:补交税款八万一千六百元,滞纳金二万四千四百八十元,罚款三万五千元,合计人民币十四万一千零八十元,限一个月内上交天河县国税局稽征科,逾期将追究法人的刑事责任刘老石。
仅隔了一天,他又收到了天河县地税局追缴附加税和处罚款的通知书刘老石。
半个月后,林天鹏终于把他的“林家铺子”以二十六万元的现钞价盘了出去,然后交清了国税、地税所有的税款和罚款,并且付清了剩余的应付账款刘老石。虽然所有的家当都没了,但他却似乎感到了一身的轻松,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样一家初具规模的专业商店就这么倒闭了,郝萍自然心里难过,但他也没有抱怨丈夫,她相信丈夫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刘老石。
马水明走了,临走时林天鹏从卖“铺子”的钱里拿了五千块钱给他,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对不起!”马水明含着泪揣着五千块钱离开了林家刘老石。
不久,林天鹏听说了一个令他十分惊讶的消息:张文龙的老婆疯了刘老石。
张文龙被抓了以后,他老婆聘请了一位越州市著名的律师刘老石。为了要摆平各方面的关系,律师向她提出要三十万元去疏通关系,张文龙的老婆东拼西凑终于把钱凑齐交给了律师。正当案子似乎出现了一点转机,律师再次开口要第二笔活动经费时,不料张文龙竟然在天河县看守所里突然暴病身亡,尸检为心脏病突发死亡。当张文龙老婆听到这一消息后,两眼发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谁叫她都不应,就这么呆了良久良久,突然大笑不止。张文龙的老婆疯了,便到处嚷嚷,胡言乱语,但又有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话呢?张文龙旧时的那些官员朋友毕竟还念旧情,把她送去了精神病院治疗。
陈士杰因为举报有功,从天河县国税局领取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刘老石。
在魏东强宽大的办公室里,林天鹏坐在魏东强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刚刚把以上的情况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给魏东强叙述了一遍刘老石。
当魏东强听说林天鹏在税务上出了事,把店都盘出去了,他根本就不相信刘老石。想着不放心,于是他就给林天鹏打了电话找个借口把他找来,听他这么一说果然是这么回事。
魏东强带着责怪的口吻说:“天鹏啊刘老石,不是我说你了,你这点破事算个什么事呀!为什么不早点给我说呢?只要你早点给我说,国税地税我哪家摆不平?这点破事我帮你烧点香屁事都没有,怎么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呀?”
林天鹏说:“算了,算了,我也不会烧香,也不会请你去烧香刘老石。我这个人大概天生也就这样了,我这毛病这辈子恐怕是改不掉了。”
魏东强说:“你这人刘老石,让我怎么说你呢?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林天鹏说:“是啊,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刘老石。在四亭那会儿,我只知道兢兢业业地工作,认认真真地办事,可就是到处碰壁。后来进了商场,我只信奉以诚信为本,做事从不走歪门邪道,凭自己的实力开起了自己的公司,可到头来还是过不了这个坎。虽然我对当今的社会也有足够的认识,但我还是对这个社会抱有希望的,我只道是世间总有正义在。到现在我都无法改变这种观点。”
魏东强笑了:“天鹏啊,我说你呀,你真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这么跟你说吧!世上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对和错,只不过是人们对事情的一种看法而已刘老石。现在是什么社会?现在是金钱社会。什么事情都得用金钱去摆平。我如果各方面的关系不摆平,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是生死兄弟,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比如说吧,越州海关关长和我关系很铁,但是那靠什么来的?我箱包的出口量很大,不和他们搞好关系行吗?人家随便找点毛病就可以让你趴下。你求他们办事,他们胃口大着呢,你出手一两万你不觉得寒碜,可人家根本看不上。有一次,我有一个朋友来找我,他知道我跟海关关系好,说是有一批货给海关扣住了,要没收,因为里面夹带了几只名牌小包。我问他这批货价值多少,他说大概五六万块钱。我就跟他说,事情我可以帮你去摆平,东西我也可以帮你拿回来,但是求人办事得花钱,这种地方你没有三五万就不要上门,那你这批货拿回来还有什么意思?要是那批货有十多万以上的价值,我也不枉帮你跑一趟,花去五六万把货拿回来总还是值的。我朋友听了我的话也就死心了,只得自认倒霉。这么些年下来,我算是看透了,要想在事业上获得成功,你就得适应这个‘腐败’的环境。那么多成功人士、企业家,有几个是和‘腐败’绝缘的?以前执法如山令人敬畏,可现在这执法如山却都是包藏着私利的,你仔细观察,越是执法严厉的地方那儿的腐败就越厉害,为什么?因为那些执法者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他们会故意设置各种各样的沟沟坎坎,这样他们就可以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来为自己服务。中国的各种法规条文本身就有很大的灵活性,再加上他们那帮执法者的灵活运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就更大了。所以要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并获得成功,你光想着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说什么洁身自好,不搞一点歪门,不走一点斜道,你能行吗?我们现在面临的腐败已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没有这样的一个社会,光某个人他腐败得起来吗?所以你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必须会或多或少地受到一些影响,否则你就是再有才能,在这个社会上你是注定要摔跟斗的。”
魏东强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林天鹏就好像在大学里听教授上课一样,静静地倾听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刘老石。今天他终于认识到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太过于理想,太给于浪漫,他终于懂得,人生就是一堂课。
“好了,好了,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魏东强问道刘老石。
林天鹏说:“还能怎么办?我也不会再去经商了,再说也没有本钱了,这不比十五年前了刘老石。以后嘛,再找个工作养家糊口也就罢了。”
魏东强说:“那好刘老石,你就来我这儿吧!我还真缺你这样的人呢!不知你意下如何?”
对于魏东强的一片好意,林天鹏当然不忍拒绝,但是如果要他去干什么社交之类的工作,恐怕他还是无能为力的刘老石。
见林天鹏不回答刘老石,魏东强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马上说:“我这儿正缺个办公室主任,主要负责厂里内部的工作,抄抄写写你是拿手,你总不至于回绝我吧?!”
林天鹏想了一下说:“好吧,我考虑一下刘老石。”
几天后,林天鹏终于走进了魏东强的办公大楼刘老石。
2004年6月——2005年5月 草拟
2012年5月——10月 修改
2013年6月——10月 初稿
2014年1月——4月 二稿
2014年5月 定稿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