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边缘人物的内心独语系列之二

  王进(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宁开罪于君子王东京,莫得罪于小人

  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主要是在道德层面王东京。君子是正义的代表,是贤德正派之人,行为光明磊落;小人则是邪恶的代表,是品行低下之人,行为阴暗卑鄙。

  我是王进,在东京担任八十万禁军教头王东京。“禁军”,也叫羽林军,是专门保护皇帝和京城的部队。我们那个时代朝廷的军队,大体上可分为四种类型:一是禁军;二是厢禁军,简称厢军,是保护州府等城市和府库的部队;三是营军,属于国防力量,部队驻守在边疆和内地,随时准备出征打仗;四是团军,是驻守各县乡(镇)关隘险要之地的地方军。“教头”就是军队中的武术教官,大约相当于后世的“教练”、“教授”之类的高级知识分子,属于技术职称和官职相结合,以技术职称为主,名头很响,官职不高,很尴尬的职位。

  社会上流传一句话叫做“君子斗不过小人”王东京。君子,就是指知识、品行等综合素质高尚的人;小人,就是指品行卑劣的人。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主要是在道德层面。不是有句话叫做“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吗?君子是正义的代表,是贤德正派之人,行为光明磊落;小人则是邪恶的代表,是品行低下之人,行为阴暗卑鄙。君子与小人是道德层面上的一对矛盾,是水与火、红与黑的关系,这种矛盾始终存在于各个社会的各个时期,彼此之间互不相容,互相争斗,但结果往往是“君子斗不过小人”。虽然在理论上,君子受崇拜,小人被不齿;君子受尊敬,小人遭唾弃;但事实上往往是小人得志,君子失意;小人神气,君子憋气;小人飞黄腾达,君子怀才不遇;小人使奸弄巧,君子遭受迫害。因为君子讲道义,小人讲势利;君子讲正理,小人说歪理;君子光明正大,小人阴险毒辣;君子襟怀坦荡,小人阳奉阴违;君子顾全大局,小人只顾私利;君子为人诚实,小人弄虚做假;君子性情温和,小人阴险毒辣。小人一旦身处要职,掌握大权,君子就遭受排挤,就永无出头之日。

  我最近就遇上了高俅这个小人王东京,而且,我做梦也没料到,这个狗东西竟然还是新任的殿帅府太尉,我的顶头上司!他一上任就借故找我的岔子,和我过不去,逼得我工作不能干,有家不能呆,亡命江湖,流落他乡,害得我好惨!

  事情还得从我那次重感冒说起:

  前些天,东京八十万禁军举行了一场武术比赛王东京。主要内容是:单兵技术考核;小组协同配合;队列训练;阵法表演等。看着校场上士兵们的技术表现,作为“禁军教头”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堂堂大宋朝的主力部队,无论单兵素质,还是协同配合,充其量刚能够上三流部队的作战水平。这绝不是说我们一群禁军教头水平太低,教练无方;而是朝廷对于武官的猜忌心太重了,对于部队的调动太频繁了。往往是我们制定的训练计划正进行到高潮,士兵们的个人技术刚刚象点样子,马上就要上水平上档次时,部队就调动了。常规做法是当官的和教头留下,原地不动,士兵们频繁的进行大换防。据说朝廷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部队里的官兵结团体、拉山头,能够有效的解决将领们军权过重的问题。但问题是:朝廷解决了“内忧”,却阻挡不了“外患”。在辽朝的不断进攻下,我方屡战屡败,连连失利,教训惨痛!我真的搞不懂,朝廷怎么就会对这种情况没有觉察,仍然要实行“重文抑武”的国策呢?

  禁军武术比赛结束后,就是总结表彰会,大家伙儿起哄,非得让我表演展示一下武功绝技王东京。看到弟兄们热情很高,我不好意思推辞,就下到校场里把十八般武艺全面展示了一番,在如潮的掌声中,弄得自己全身大汗淋漓。回家后,我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冷水澡,没想到就患了风寒感冒,很严重,全身乏力,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我对医生说:我整天习拳练武,打熬筋骨,自觉得身体壮得像铁牛一般,怎么连场小感冒都抵挡不住呢?医生说:任何事情都得从正反两个方面去看,你们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抵抗力强。一般地小病小灾缠不倒你们,可一旦被缠倒了,这就说明病势来得凶,已严重超过了你身体的抵抗力,因此就痊愈得慢;而身体素质差的人,稍有点小病小灾,立马就有预感,迅速看病吃药,这病痊愈的反而快些。你须安心静养,切忌外出被风吹了,若是二次伤风感冒,那就很厉害了,弄不好会要人命的!

  无奈,向单位请了病假王东京。同事们知道后,纷纷来看我。有两个很铁的哥儿们告诉我说:朝廷里最近就会有人事调整,现在的太尉年龄到站,要退居二线了;风传很可能是一位姓高的来接任太尉。我问:这姓高的原来在哪个军区?哪支部队?哥儿们说:不是很清楚,估计这姓高的很可能没在部队里干过。现在的领导干部调整,不都是胡乱安排吗?外行领导内行的事情多了!你还是抓紧治疗,争取早点上班吧,免得新太尉走马上任,你就因病请假,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现在的领导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关于朝廷要进行人事调整,哥儿们说得自然是小道消息王东京。可现在的世事怪得很,小道消息的准确率常常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千万不能忽视。我也觉得身体有六七分好了,便让医生给我再诊断一次,准备第二天就去上班。医生给我号了脉,又看了舌苔,很严肃地说:你还得再休息两天,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五级风呢,小心二次风感,那样可是很要命的!我只好暂时打消了上班的念头,让朋友帮我续假。

  怕啥来啥王东京。第二天一大早,估计大家刚上班时间不长,殿帅府的值日官就来到我家床前说:王教头,今天高太尉上任,点名时你不在,我汇报说你患重感冒,卧床在家,不能上班。谁想高太尉大发脾气,说你是没病装病,故意扫他的面子。没办法,只好委屈你带病去一趟了。我当时想: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谁让咱这病害得不是时候呢?既然领导发脾气,不同情我,那只好带病去一趟了。领导坐着咱站着,领导批评咱听着,我多承认错误,多赔些好话,他顶多扣我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结果。

王东京:[长篇]《水浒心语》(2)王进(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但事实证明我的推测很错误王东京。我到了殿帅府,刚对新领导行过参拜大礼,高太尉就拍着桌子训斥说:王进,你小子就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吗?我觉得有些纳闷:这个高太尉,即便我因病没上班不对,你训我就是了,怎么扯到我父亲身上呢?但我还是陪着小心说:小人就是王升的儿子。太尉继续大声训斥我:臭小子,你爹原来是在大街上耍花拳绣腿卖膏药的,他懂得什么武艺?前任太尉眼瞎,让你小子做了个禁军教头,你竟敢看不起本官。我头一天上任,你就装病在家,不来拜见,耍得不小!我心想:高太尉怎么这样说话呢,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但我不敢反驳领导,而是连忙赔罪说:小人怎敢看不起太尉,我真的是患了重感冒未痊愈。太尉又骂:你真是个劳改坯子,既然有病卧床不起,现在怎么又能来上班了呢?我解释说:请太尉原谅,你专门派人去传唤我,我怎么敢不来呢?只好带病来见你了。太尉嘲弄我说:你还满有理的啊,我得奖励你是不是?他说着话,转身发怒地对手下人说:这家伙犟得很,把他绑起来,狠狠揍一顿!幸亏我平时在单位里人缘好,伙计们都极力求情告饶。高太尉这才说:劳改犯坯子,今日看众位大将的面子,暂且饶你,明天再走着瞧!我连忙向领导谢罪。直到这时,我才抬头看了一眼新太尉,啊!原来是高俅这个狗东西!我想起来了:他和我父亲有很深的过节!

  为了让大家对高俅这个小人的品行有所了解,我把这小子的情况简略向大家介绍一下:他本是东京开封一个门第衰落的无赖子弟,从小就是个不成才的家伙,整天舞刀弄枪,相扑玩耍,吹弹歌舞,也胡乱学点诗、书、词、赋王东京。他的最大特长是踢得几脚好气毬,完全达到了职业球员的水平;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品行太差,结交一帮子地痞流氓,偷鸡摸狗,乱搞女人,是地地道道的街混混一个。若论起仁、义、礼、智、信、行、忠、良,根本不懂。所以,这小子长期以来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帮闲”是指没有正式工作、但是口齿伶俐、善于阿谀逢迎,替有钱的官员或富商奔走策划谋取利益的人。高俅当时从事的就是这样的职业。有一天,高俅不知那根脑筋突发奇想,要拜我父亲为师,学习武艺。我父亲当时虽然是个流落街头、耍把式卖药的江湖艺人,但他并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怀有一身武功绝学。我父亲整天在大街上做生意,当然早对高俅的混混名头有几分耳闻,说什么也不愿收他为徒。这高俅见我父亲不收他为徒,竟然使出泼皮嘴脸,破口大骂说:王升,你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没本事当师父,想当缩头乌龟?我父亲的修养很好,不搭理高俅,收拾起摊子,扭头就走;可高俅这个无赖,跟在后面撵着骂;我父亲回家后关上门,高俅就在门外继续叫骂,连续骂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我父亲终于忍受不下这种侮辱,掂根棍子,开门骂道:少家失教的东西,我先教教你怎样做人。挥起棍棒,三下五除二就将高俅打倒在地,让这个混混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能够爬起来。我父亲本以为这番惩戒能使高俅改过自新,谁想他狗改不了吃屎,又勾引王员外的儿子赌博嫖娼,害得王公子染上了性病,王家为此倾家荡产,也没有救回儿子的命。王员外一怒之下,把高俅告倒开封府,知府判决把高俅打了二十大杖,永远赶出京城。后来,我父亲凭着一身武功,参加了大宋的武举考试,并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还做到了都军教头的职务,尽管这只是个技术职称较高,而无实际权利的职位,但毕竟使我父亲结束了街头卖药的生涯,实现了由街头艺人向官府职员的转变。时间的长河能抹平许多记忆,我父亲可能早把自己和高俅之间的过节给忘记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去世三年以后,这个狗东西竟然会当上殿帅府太尉,并且“秋后算账”,跟我过不去。下班回家的路上,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告诉我:高俅被赶出开封府后,曾流落到淮西,投奔了一个开赌场的柳大郎,给赌场看场子,当打手。三年后,逢皇上大赦天下,柳大郎介绍他回东京投奔一个姓董的亲戚;这姓董的是个本分的医生,嫌高俅德行不好,转而把他推荐给了小苏学士;小苏学士就是大文豪苏东坡,苏东坡文人性情,更加看不上高俅的地痞嘴脸,但碍于董大夫的面子,又不好辞退,就转而写信把他推荐给小都王太尉;这小都王太尉是宋哲宗皇帝的妹夫,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爱收留些鸡鸣狗盗之徒。也是命运该高俅这个小人得志,他奉小王都尉之命给端王送礼品,却碰上端王正在和手下的人踢气毬。当时,偏偏就有一个气毬被端王踢滚到高俅身边,高俅一时技痒胆大,使个鸳鸯拐,把气毬踢还端王。这在平时,是犯欺君之罪的!谁知端王不仅不怒,反而挺欣赏高俅的球技,留他在身边做了亲随。

  这端王后来做了皇帝,就是当今的徽宗王东京。高俅便也象狗鸡一样开始“升天”了!我朋友叹口气说:一个地痞流氓,无德无能,就因为会踢几脚球,得到皇帝的赏识,竟然连连升职,官至殿帅府太尉,掌握国家的军政大权,这朝廷怎他妈的用人呢?!我叹息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馋人高张,贤士无名。这大宋江山怕是快要完了!朋友说,你快先别叹息了,先想想眼下怎么办?这高俅恐怕是和你记上仇了,宁开罪于君子,莫得罪于小人,你还是提防些好!

  我和朋友商量说:高俅现在是主管领导,咱在人家的手下混人,还是忍气吞声的好王东京。干脆叫上几个老领导者作陪,到著名的樊楼包上一座酒席,请请高太尉?朋友说:可以,但那只是第一步。现在的领导胃口可都深着呐,要的是黄白之物,是现钱!仅凭一桌酒席恐怕平息不了高太尉和你的积怨。我纠正朋友说:那是早年我父亲和他之间的恩怨,咱们原来和他不在一个系统,互相之间不打交道,有什么积怨?朋友说:你怎么发起迷糊来了,没听说“父责子还”这句话吗?这么多年了,太尉还记得当初的恩怨,就说明他根本就是个小人,你能用君子的胸怀去看待小人吗?我问朋友说:那你估计得花多少钱?朋友说:眼下官场风传“十两问路,五十两铺路,一百两照顾,五百两小进步,一千两迈大步。”那是指一般的官场跑官,你这是化解仇怨,我还真说不准;这太尉又是新来的,谁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再说了你请去作陪的几位领导也得有出场费,我初步估计下不了四五千两银子。我说:你知道我的情况,父亲三年前去世,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因为家里不富裕,我至今连媳妇都没有找。朋友说:你的情况我们当然知道,大家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凑些钱,但主要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我说:急切间恐怕筹不来那么多钱啊?朋友说:没有那么多钱,事情就恐怕不好办了。

  嗨王东京,钱是硬货啊,我该怎样筹钱呢?眼下该怎么办呢?

  我忽然想到父亲去世已经三年多了王东京。他老人家在世时,曾给我讲过一个“弱肉强食”的“无理由”规则。说是一只小绵羊在小溪边喝水,从上游跑来一只大灰狼,恶狠狠地对小绵羊说:你不知道我已经在喝水了吗,你现在把水弄脏,让我怎么喝呢?你必须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让我把你吃掉!小绵羊眼泪汪汪的辩解说:这溪水是流动的,您在上游,我在下游,我怎么可能把溪水弄脏,影响了您喝水呢?大灰狼说:我记错了,是在10个月前我喝水的时候,你把水弄赃的。小绵羊说:可是,10个月前我还没出生呢?大灰狼说:那就是你父亲把水弄脏的。说着就把小绵羊吃掉了。父亲说:强者欺凌弱者是不需要理由的,尤其当强者是一只贪婪残暴的恶狼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躲开,离狼越远越好。

  父亲对我说过这番话不久,就申请到边境抗辽前线去了王东京。后来战死沙场,为江山社稷尽了一个军人的职责。看来,我要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恐怕也得走父亲这条路了。陕西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正在镇守边庭,他是我父亲的老领导,曾捎话说让我有事找他。讲到这里,我觉得大家可能会对“老种经略相公”这个词有些陌生或不理解,顺便解释一下:“经略”是官名。我们宋朝在边疆的州府设置“经略安抚使”,简称“经略”,是朝廷设在全国各路掌管兵民之政的长官,属于军队的武职官员,地位和知府、知州相等,甚至权利还略大于地方官。“相公”是我们那时对知府以上高级官员的称呼,估计后面别人在自己的心语里还会提到“相公”这个词,您记下了,这是对高级官员的尊称。“种”是姓,在我们那个时代,种世衡和他的子孙先后在西北边境出任经略安抚使。我说的“老种经略”是指种世衡的后代种谔,还有个镇守渭州府的“小种经略”,是种谔的儿子种师道。

  回到家里才知道,高俅这个狗东西,还真地和我拧上了,竟派殿帅府的士兵小张和小李来监视我的行动,他俩已经暗地里把高俅的话报告给我了王东京。有句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高俅这个小人硬是把他和我父亲的仇算在我的身上,没差找茬,给我小鞋穿,和我过不去,看起来我在京城的禁军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边境虽然条件艰苦些,但人与人之间关系单纯,容易相处。况且家里还有孤单的老母亲需要我照顾呢?

  通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坚定了非走不可的决心王东京。面对一只恶狼,我不想成为任凭宰割的绵羊。幸好高俅百密一疏,他不知道小张和小李都是我的老部下,和我的感情很深,不会真正监视我的。我决定不显山不露水,静悄悄地走,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也不至于连累小张和小李,他们当兵的不容易。因此,我笑着对他俩说:谢谢你俩对我的忠诚!不就是点名晚到了一点吗,这不是什么大事情,说不定高太尉明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再说了,我还会再找找其他领导帮我讲讲情呢,你们就放心吧!晚饭以后,我先把小张叫过来吩咐说:我前几天生病,在酸枣门外的岳庙许下了香愿,明天早上想要去烧头一炷香。你今晚先去叫庙主按三牲的规格作好准备,明天早点开门等我。你就不用往回跑了,住在庙里,晚上自由活动,放松放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天早早在庙门口等我。然后,我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把外出需用的行李打包,把路上需要的花销钱准备充足。等天快亮时,我再把小李喊起来说:你拿上三百块钱,现在到岳庙里叫上小张,然后一同去早市上买牛猪羊三牲,再到庙里煮熟。我买些纸和香烛,随后就到。你俩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烧上头一炷香。打发走小李后,我就叫醒母亲,扶她上马,带上行李,趁天色朦胧,出西华门,择路望延安府而去。

  对待高俅这样的小人上司王东京,咱惹不起躲得起!

  参考《水浒传》第二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