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柳如是
过去随便翻阅晚明野史柳组词，经常遇到有关柳如是的故事，逐渐引起兴趣，不过
这和许多旧时代的诗人文士的出发点并不相同柳组词。
柳如是在她的同时济辈中间，无疑是声势最煊赫的一位柳组词。无论是“秦淮四微”
还是李香君、卞玉京柳组词，她的这些前辈或姊妹行，都远远比不上她的气派，不但在
当时柳组词，就是在身后，三百年来，一切大小文士只要碰到与她有些牵连的事物，无
不赋诗撰文，感慨一番柳组词。一张小像，一颗印章，一面镜子，一只笔筒，都是发泄
幽情的好题目柳组词。这些雅人的动机说穿了无非是想吊死去了若干年的这个小女人的
膀子柳组词，却完全不顾在辈分上说，她该是他们的祖母、曾祖母……实际上，她又是
一位“女吊”（女性的吊死鬼），竟忽略了她会在半夜里跑来“讨替代”柳组词。
古今有些才干的有些设想，确是十分古怪的柳组词。譬如一个人，死了以后变鬼，
这自然没有问题柳组词。但变鬼之后，会不会也一年年老下去呢？一般的意见又并不以
为如此柳组词，牛僧孺作《周秦行纪》（或云这是旁人托名所作，用以进行政治陷害的，
是颇古的“阴谋文学”柳组词，这里姑不具论），说他夜宿汉薄太后庙，会见了戚夫人、
王昭君、杨贵妃、潘淑妃、绿珠等一大串不同时代的古美人柳组词，一律朱颜绿鬓，宛
如当年，饮宴唱酬，最后由昭君伴寝柳组词。（在别人都推辞了以后，薄太后指定昭君
伴寝，那理由也是非常有趣的柳组词。说她嫁给了呼韩单于，后又改嫁，“巨苦寒地胡
鬼何能为！”所以尽可自由行动柳组词，不要紧的，实在风雅极了，不过想想戚姬后来
是成了“人彘”的柳组词，杨贵妃缢死，潘淑妃被杀头，绿珠跳楼自杀，都是血肉模糊
的形象，但牛僧孺却一概不见柳组词。自然，这是小说，是才子们的白日梦，但也确实
生动地写出了他们的精神世界柳组词。迄今有关柳如是的许多诗文，大半即属于此类。
自然，在这中间，有些议论还是不无可取之处的柳组词。找这里所指的是总的倾向。
为了“研究”（姑已这么说说吧），我搜集过一些资料柳组词。托朋友从图书馆抄
来了她的诗集柳组词，从清人文集、笔记中搜集了一大堆有关文献，几乎有编成一册
“靡芜集”的本钱厂柳组词。又搜集了她的一些逸诗，还买到过一张朱野云所抚的小像，
正是如是初访半野堂的小影柳组词，画幅四周，题满了吴山尊、费妃怀、严几道等数十
位作者的诗柳组词。可惜的是，还没有来得及研究，这一切就都“迷失”了，大概是
“有一弊必有一利”吧柳组词，摊书满前，未必能写得出文章；面前只剩一张白纸时，
倒也会胡乱写下些意见柳组词。自然，距离“研究”的要求，那可是越来越远了。
三十年前柳组词，我组织过梅吭华写他的侍记，我的希望是通过他个人的经历，记
录或表现出清末至解放这个历史时代的一个侧面柳组词。他后来写出了一部未完的《舞
台生活四十年》柳组词。有些人的意见是生活谈得多了，也就是说艺术谈得少了，不过
我想，这本书的价值所在似乎多半还是谈生活的那些处所吧柳组词。
不管类比得怎样不伦，柳如是和梅兰芳，无疑都是很典型的历史人物柳组词。一个
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后期柳组词，一个则活动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末期，在新中国还
活跃了十来年柳组词，两者都是生活在天翻地覆的大时代，社会的变革都是激烈而巨大
的柳组词。两人的具体身份又都使他们有可能接触十分广阔的社会面。通过他们的个人
活动，具体地、深刻地认识当时的社会，那条件都是十分优越的柳组词。
柳如是也是有艺术才能和表现的吧？她写过一些诗词柳组词，留下了一卷《尺犊》，
都很有特色，也都是不会磨灭的柳组词。她作为一个“名妓”，应该也有些吹弹歌舞的
本领柳组词，不过我说不清，她有一幅《月堤烟柳图》的卷子流传下来，后面还有钱牧
斋的题跋，我见过照片，却实在幼稚得很柳组词。不用说，这一切比起她的生活实践来，
都是微不足道的柳组词。
正如“学成文武艺柳组词，货与帝上家”是封建社会读书人的口号一般，学得吹拉
弹唱，“普天下服侍看官”，则是妓女、歌女……一切最下层的受迫害者的呻吟柳组词。
两者之间柳组词，有被迫穹自愿的不同，相同的是都有货色“出卖”，男的卖“艺”，
女的就只有卖淫柳组词。卖淫也有三六九等的，明末秦惟就分旧院和宁院、猪市（或作
朱市）许多等级；解放前上海也曾有长三、么二……许多名色柳组词。柳如是是属于高
级的名妓柳组词，虽然身份个同，但努力方向是并不两样的，她们都要想方设法早日跳
出火坑柳组词。说得好听些就是“选婿”。
明末名妓选婿的故事柳组词，人们是并不陌生的，像“杨云友三嫁董其昌”，至今
川戏里还保留着这样的节目柳组词，她们大抵要选择怎样的对象，她们采取一些怎样的
手法来捕获对象……这一切柳组词，如果加以细密的研究，是会发现许多有价值的启示
的柳组词。首先，依据当时的标准，怎样的对象，才算得上是头等的？大致说来，不外
乎官僚、地主、名士柳组词，但当资本主义萌芽已有相当发展的时会，商人也挤进来了，
个过地位还是虚弱的柳组词。名士的得以脐身其间，原因是他们或者本身就是大地主，
或者可以向大官僚转化柳组词。“名士”本身倒并没有什么分量。
记得野史中记如是最早出身于盛泽的归家院柳组词，她本姓杨，名爱，柳则是“寓
姓”柳组词，最早见于记载和她关系亲密的腻客是复仕党魁张西铭（博），这是很重要
的线索，说明在她开始进入社会之际就和晚明的政治圈子发生了关系柳组词。接下去又
一个著名的故事是柳组词，如是儒生打扮，到松江去拜访陈卧子，递上名片自称“女弟”，
她是想下嫁给陈子龙的柳组词。这一段姻缘又没有成就，野史说什么陈子龙“性严峻不
易近”，看来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柳组词。
张傅和陈了龙都是晚明党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柳组词。他们掌握、操纵着舆论阵地
发表政论，组织文社，左右着清流的政治主张，对当时的朝局有很大的影响柳组词。他
们是地主阶级的改良派柳组词，其对立面则是以阉党为代表的大地主阶级中极端没落腐
朽的势力柳组词。在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中，他们的政治倾向成为正义的代表，有
颇广泛的政治基础柳组词，张博先死，陈子龙在南明弘光一局以及后来浙东抗清起义的
斗争中都起了重要作用，最后死于清师的镇压柳组词。柳如是最初相好和选择下嫁的对
象，是这样两位“名士”，确是很值得注意的柳组词。
王国维有题如是《湖上草》为下绝句柳组词，其第三诗云：幅中道月医白权奇，兄
弟相呼竟不疑柳组词。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过去女人写信作文柳组词，不是自称为“侬”就是自称为“妾”，这里换上了一个
“弟”字，在三百年前，可实在非同小可，难怪士大夫要目瞪口呆，为之哗然了柳组词。
在古今吱女中间柳组词，这样毫不气馁地与士大夫平起平坐，蔑视一切的，柳如是
是仅有的一例柳组词。这是对封建礼法的愤怒抗议，断然将它踏在脚下，勇敢地挣脱身
上的枷锁，争劝人“的地位的行径柳组词。绝不能仅视之为有趣的”佳话“的。
柳如是诗有“我是华亭旧时客”之句柳组词，顾苓《河东君传》也说“君初适云间
孝廉为妾”，这不知何指，大抵总不是陈卧子柳组词。如是在下嫁钱牧斋以前，活动地
区不外松江、杭州、吴江柳组词。帝，徐野君土俊有《菩萨蛮》词，题镶初二日与柳姬
闲话》：仙源隐者应如是，桃花引惹渔郎至柳组词。一笑不相亲，再来何处寻，春城寒
食句，青满章台路柳组词。休道柳如眉，月痕今似谁？
同中所咏当是如是柳组词，试看第一句，作者就将“柳隐”、“如是”，字样都组
织了进去柳组词，此词当作于湖上，别无其他故实，只“一笑不相亲”两句，勾勒了如
是若即若离的姿态柳组词。因是同时人的投赠之作，十分可贵。
更难得的是在李因《竹笑轩吟草》里柳组词，有《赠柳如是校书》二首，题下小注
云柳组词，“工诗文临池”：不解长条系别离，一声折柳正相思，秋风犹恐成惟悸，好
护青青似旧垂柳组词。昼掩章台自著书，十离诗就寄双鱼。扁舟三仰烟霞迥，觅得莼芽
伴索居柳组词。
龛山亦史是庵李因柳组词，也是一位名妓，后嫁葛征奇，是有名的女画家，她的《
竹笑轩吟草》共三集，初集刻于明末清初柳组词。所收都是甲申以前的诗，集中颇有投
赠同时姊妹行之作柳组词，如是之外，尚有赠王玉烟、王畹生（玉烟女弟，工弃棋、画
兰）、李淡生（工诗，善弃棋、音律）、章韵先（善杂剧、画兰）的诗柳组词。这两首
诗尤可珍重柳组词，描绘了如是寄居九峰三柳之间的生活情况，多年来收集如是同时人
的投赠之作，仅此而已柳组词。
如是另一位密友是为她刻了《尺犊》和《湖上草》的汪然明柳组词。他是住在杭州
的徽州富商，有《春星草堂集》，收在《丛睦汪氏遗书》中柳组词。可惜我不曾仔细看
过，现在说不出其中有无与如是投赠的诗文了柳组词。《栖如是尺犊》一卷，收三十一
通小札，都是寄给汪然明的柳组词。从其中透露的情况看，她和汪然明的关系是很密切
的，如是来到湖上，就借住在汪的湖庄里柳组词。时间当在崇帧十二年己卯。在这些信
里，如是自称“弟，，而称汪为”先生“柳组词。汪对如是的生活，多方照顾，还为她
的归宿细心筹划柳组词，汪和钱牧斋也是相识，如是访牧斋于半野堂，在崇帧十三年庚
辰冬，给汪然明的最后两封信都提起过柳组词。王国维题诗第二首说：华亭非无桑下恋，
海虞初有蜡履踪，汪伦老去风情在，出处商量最恼公柳组词。
就说的是此事柳组词。国维又一诗说：
羊公谢傅衣冠有，道广性峻风尘希纤郎名字吾能意，合是广陵王草衣柳组词。
静安自注云：《尺犊》二十五云，‘承谕出处，倍见，恺切柳组词。特道广性峻，
所志各偏柳组词。久以此事推纤郎，行自愧也。’纤郎疑即工修薇字，号草衣道人，广
陵人，后归许霞城给事柳组词。“
这是汪然明力如是撮合柳组词，如是辞谢了，而举“纤郎”以自代的一例，这种例
子不只一端，如她给汪然明的另一信说：接教并诸台贶，始知昨宵春去矣柳组词。天涯
荡子，关心殊甚柳组词。紫燕香泥，落花犹重，未知尚有殷勤启金屋者否？感甚，感甚。
刘晋翁云霄之谊，使人一往情深，应是江郎所谓神交者耳柳组词。某翁愿作交甫，正恐
弟仍是灌缨人耳，一笑柳组词。
她这里又一次把某些人的殷勤轻轻地回掉了柳组词。她甚至不能不向汪然明呼吁，
“望先生速图一静地为进退，最切，最感”柳组词。因为“浮谈谤谣”不能不逼使她考
虑“避迹”柳组词。后来她终于离开了杭州，避居何处不详，她有一封给汪然明的谢信，
写得极动人柳组词。
鹃声雨梦柳组词，遂若与先生为隔世游矣，至归途黯瑟，惟有轻浪萍花与断魂杨柳
耳柳组词。回想先生种种深情，应如铜台高揭，汉水西流，岂止桃花千尺也。但离别微
茫，非若麻姑方平，则为刘阮重来耳柳组词。秋间之约，尚怀渺渺。所望于先生维持之
矣柳组词。便羽即当续及。昔人相思字每付之断鸿声里，弟于先生，亦正如是，书次恫
然柳组词。
从这封信里柳组词，似乎可以看出，她对汪然明的以平等相待、尽情维护，是从心
底感激着的柳组词。这个饱尝人间幸酸的女人的心，真的被打动了。细味全信，友情更
深于爱恋之情柳组词。这不只是一篇漂亮的简尺，还凝聚着真挚的情谊。
《众香词》收柳如是词六调，其《踏莎行柳组词。寄书》云：花痕月片，愁头恨尾，
临书已是无多泪柳组词，写成忽被巧风吹，巧风吹碎人儿意，半帘灯焰，还如梦里，消
魂照个人来矣，开时须索十分思，缘他小梦难寻你柳组词。
这一罔《踏莎行，，恰好可以作为她的《尺犊》的“代跋”柳组词。
柳如是选婿的结果，选中了钱牧斋柳组词。钱柳的结合，不是基于爱情，那是明明
白白的柳组词。对照我前面所列举的三个条件，钱牧斋是全部合格的。他是“东林领袖”、
“文坛祭酒”大地主、大官僚柳组词。据崇侦七年温体仁指使张汉儒揭发的钱谦益居乡
不法四十款罪状柳组词，他有上百个奴婢，夺人田宅妻女，把持官府，操纵考试词讼，
其实是个大恶霸地主柳组词。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钱谦益还经营出洋兴贩，获利巨万。
这可是个“新生事物”，为一般大财主滥乡绅所望尘莫及的柳组词。柳如是采访半
野堂柳组词，做了调查研究，决定下嫁给这个老头儿，除了满足十这些条件之外，还看
到三年以前柳组词，钱牧斋在一次你死我活的政治搏斗中，走了司礼监曹化淳的门路，
击败了政敌，使温体仁罢相，压服了浙党，政治前途充满了希望柳组词。这个小女人是
很有野心和才干的政治活动家，她下了决心，嫁给了钱牧斋柳组词。
钱柳结合以后柳组词，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钱牧斋为如是起造了绛云楼、我
闻室柳组词，和她一起到浙江去旅行，回常熟时被看不顺眼的人们追着赶打，满船都是
砖头、瓦块柳组词。可见他们的结合，是很不为“公论”所许的，一致认为“谦益愈放
废”了柳组词。钱牧斋还为她写了无数艳诗，其中就有十分肉麻的长诗。这些诗被魏雪
窦等所编选的《吴越诗逊选录，但另列一卷曰“艳体诗”柳组词。朱鹤龄说，“见一越
友选时贤诗，噎薄艳体，另为一编”，即指此事柳组词。这就说明了钱柳结合在当时引
起的“清议”柳组词。
如是下嫁后写了不少诗篇柳组词，如《奉和小岁日京口舟中之作》：首比飞蓬鬓有
霜，香奁累月废丹黄，却怜镜里丛残影，还对尊前灯烛光柳组词。错引旧愁停语笑，探
支新喜压悲伤柳组词。微生恰似添丝线，邀勒君恩许并长。
就颇费思量，不知道她到底表现的是什么情感，横直不是十分满足的柳组词。那首
著名的《春日我闻室作》也同样流露了浓郁的惆怅之情：裁红晕碧泪漫漫柳组词，南国
春来正薄寒柳组词。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
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柳组词。（数诗皆据《吴越诗逊卷二十二《名
媛诗》，朱朗诣评：“如是骨理皆妍，故是艳宗柳组词。”）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
嫁给这样一个年已六旬的老头儿柳组词，是很难期待有什么“闺房之娱”的，、柳南随
笔、所记的钱柳闺房对话柳组词，“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
肉”，就是出色的特写柳组词。这一组“警句”由如是写进了《奉答牧斋》一诗，化为
“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柳组词。
外面的流言，多起来了柳组词。明清易代之际，野史笔记特别喜欢记载有关如是的
佚闻逸事，她一时竟成了新闻人物柳组词。大抵和牧斋关系密切的人还肯说些好话，此
外大量的则是丑闻柳组词。我想，这也不一定全是造谣。
黄淳耀这位老夫子柳组词，在钱牧斋家里做西宾，如是要和他诗筒唱和，吓得他要
卷铺盖逃走柳组词。曾经刻过《绝妙好词》的柯南陔（煜）在《舟中读牧斋先生（初学
集）得一百四十字敬题卷后兼寄孺饴行人》这样的诗里也有“松圆邀翰墨柳组词，河东
媚房拢”的句子柳组词，看那全诗，对钱牧斋是倾倒备至的，但写到钱牧斋闭户著书，
就要说左有清客程松圆，右有爱妾柳如是，可见当时士大夫中间的一般印象了柳组词。
这些还要算是比较“蕴藉”的柳组词，赤裸裸的丑闻更是不少，野史中记柳如是养
着不少“面首”，随时更换，一旦厌倦了就赶走甚至杀却柳组词。又有一次她的一个相
好被捕下狱，钱牧斋十分不安，立即出面保了出来，说不然就会使柳夫人不欢柳组词。
我想这些故事即使有些夸张，但却假造不来的柳组词。它们倒是揭露了钱柳之间的真实
关系柳组词。
不久柳组词，就是甲申国变，南明弘光小朝廷在金陵筹建，钱牧斋马上带了柳如是
赶去，捞到一顶礼部尚书的纱帽柳组词。这是他极力讨好马、阮的结果。钱牧斋以“东
林领袖”的身份柳组词，替冯诠和阮大锨讼冤，又要翻“三案”的旧案，说得嘴响，却
不顾清流的齿冷柳组词。柳如是此时也有很“精彩”的表演，钱牧斋请阮大铖吃酒，要
如是陪坐柳组词，阮胡子高兴极了，送给她一顶价值千金的珠冠，钱要柳如是道谢，还
要她“移席”近阮柳组词。这些，柳如是都照办了。她陪钱牧斋来到金陵时，穿了“戎
装”，头上插着野鸡毛，作“昭右出塞”装束，也着实出了一阵风头柳组词。顾云美
（苓）《秘冈斋存稿》诗（撰于崇侦癸未至弘光三月）稿本有龟道中寄钱牧斋先
生》一题：赌棋墅外云方紫，偎芋炉边人正红柳组词。身是长城能障北，时遭飞语久居
东，千秋著述欧阳子，一字权衡富郑公柳组词。莫说当年南渡事，夫人亲自鼓军中。
顾云美是《河东君传》的作者柳组词，他这首诗把牧斋视为威望崇高的障北长城，
可能是代表了弘光中某些上大大的意见的柳组词，尤可珍重的是他记下了柳如是的一次
重要活动柳组词。当阮圆海锦衣素蟒临师江上之际，柳如是也穿了“昭君装”到江防部
队里去活动过柳组词，大概是搞什么稿师之类的把戏的吧，但此事顾云美后来不曾写入
“传”中，可能是出于避忌之故柳组词。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呢？如果仅只把它看做是这个：“结束俏俐柳组词，性机警，
饶胆略”的小女人的喜欢出风头柳组词，荡检逾闲的胡闹，那可就不免目光过于短浅了，
她不惜出卖色相讨好阮大铖柳组词，目的是为牧斋挣得礼部尚书的官位；她走到部队里
去柳组词，是想拉拢抓着枪杆于的军阀，这一切，都是她恩在南明弘光小朝廷中搞政治
活动的手法柳组词。我想，弘光一局，牧斋的一切动作，幕后都有她在指挥。这决不是
什么忽发的“奇想”，是有事实根据的柳组词。
宛平查为仁心谷《莲坡诗话》卷上：“钱虞山之丁柳如是柳组词，龚合肥之于顾横
波柳组词，同类燕人之惑易，惜元兰汤以洗之，宣城梅耦长（庚）有题顾梅生画兰云：”
半幅双钩楚泽春，南朝旧部总伤神柳组词。靡芜诗句横彼墨，都是尚书传里人。，（原
注，上有钱宗怕姬人柳如是题句，靡芜，柳小字也柳组词。）托讽遥深，亦属实录，耦
长刻有《漫与集》柳组词。“
《鱼计轩诗话》记黄小松赠邱学动“两尚书墨”柳组词，一丸阳书“秋水阁”，阴
书“门人吴闻侍上牧翁老师珍赏”；一丸阳书“门人范琉上芝翁龚老夫子珍藏”柳组词，
阴书“北山堂”柳组词，合装一匣，因赋三诗，其一云：“北山秋水名相亚，吉墨生香
一样新柳组词。记取芝香拈素手，尚书传里两夫人。”
多少年来，人们对柳、顾总是“相提并论”，但其实这是不合适的柳组词。在甲申、
乙酉之际，多少士大夫都要经受一次严峻的政治考验，而钱、龚又都有故事流传柳组词。
据说有人曾责问龚鼎享当日为什么不殉难柳组词，龚答道：“我本欲死，奈小妾不
肯何柳组词！”
这就是郁达夫诗“莫怪临危艰授命，只因无奈顾横彼”的出典了柳组词。龚芝麓把
责任一股脑儿推在顾横波身上，是典型的无耻之沦，这在钱、柳就不大同柳组词。据野
史记柳组词，乙酉五月之变，柳劝钱跳水殉明，钱试了一试，水冷得很，不敢下去，如
是却“奋身欲沉池水中”柳组词，当然，这也是野史传说，难保没有出入，但我总想这
也是假造不来的柳组词，钱牧斋的走下水他，试了试又走了上来，是典型人物的典型动
作，不是任何“天才”所能想像得出的柳组词。
柳如是与顾横波柳组词，她们对政治的兴趣、看法，恐怕是大相径庭的吧，这两入
虽同是“名妓”，又同是“相国夫人”，但完全不宜相提并论是无疑的柳组词。
乙酉柳组词，清兵南下，钱谦益竟舰颜迎降了，柳如是在这当口有过什么表示呢？
野史、正史都无记载，不敢悬拟柳组词。但野吏中还记下了另一小故事。
一次柳组词，钱、柳出游，看到一处泉水清澈，钱牧斋想脱鞋袜洗脚，柳如是站在
一旁冷笑道：“你当这是秦淮河么！”这个故事无疑也是真实的柳组词，柳如是实在严
冷得很柳组词。只一句话，就完全吐露了她对钱牧斋的鄙视、厌恶。秦淮河是旧院长桥
所在之地柳组词，封建地主阶级残酷蹂躏穷苦少女，过着荒淫无耻生活的地方，也是柳
如是出身的地方柳组词。钱牧斋投降清朝以后，打着为先朝修史的招牌，到了北京，蒙
“恩”赏给“秘书院学士兼礼部恃郎、明史副总裁”的官衔柳组词。不知怎的，过了半
年就“以疾归”了，大约总是混得个人得意柳组词。第二年，又因淄川谢升案而锒铛北
上柳组词。家人都不敢出头，只有柳夫人单身带了一个包袱，随行护送在押解兵卒的刀
头剑错之间，照顾牧斋柳组词。牧斋的好友、德州程先贞家有“杜亭”，历城王秋史
（苹）杜亭诗“红抽裁诗临妙墨柳组词，，句下注，”虞山河东君题诗亭中“，可能是
此次如是陪牧斋北上经过时所题柳组词。这一次，据传说是行贿三十万金才得无事放归。
牧斋对如是感激涕零，作诗说，“从行赴难有贤妻”柳组词。当时有人看了还觉得
不舒服，因为柳如是到底还是“妾”，不能就这样说的柳组词。
这以后，牧斋的经济情况似乎与先前不大相同了柳组词。在《尺犊》中常常叫穷，
珍重收藏的宋本《汉书》也卖给了宁波的谢三宾柳组词。很可能是由于几次官司打点花
费了不少柳组词。顺治五年，又因黄毓祺案逮系江宁，吃了一次官司。
在这种局面下柳组词，钱牧斋并不曾闭门韬晦，还是与南明桂王的大学士翟式耙有
联系柳组词，和抗清的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有联系，与山阴祁氏兄弟破家结客密图
抗清，终被杀头的魏耕（即《吴越诗逊的编者之一）和他也有联系柳组词。在《雪翁诗
集“卷五中有《欲谒虞山钱大宗伯柳组词，途中书怀先寄束呈览》诗中有句云：”前岁
纵横计不成，仰天大笑还振缨柳组词。授书恰思下邳去，采药乃向玉山行。“诗意也十
分显露柳组词。魏耕是说他抗清起义未成，要找钱牧斋去筹划兴复方略，从这一类诗中
可以看出柳组词，当时牧斋似乎还不是怎样的不齿于明遗民，还要和他一起计议抗清的
大汁柳组词。贤如黄宗素，在《八哀诗》中也对牧斋特致好感。这一切都说明当时斗争
的尖锐、复杂柳组词。
柳如是这期间的活动，今天知道的细节不多了柳组词。那原因是可以理解的。这一
类故事柳组词，正是于犯新朝大忌的政治问题，野吏笔记也无人敢记，即偶有记者，在
后来的文字狱浪潮中也大半毁失了，不过也还可以找到一鳞片爪柳组词。上面提到牧斋
曾逮系江宁，是由于黄毓祺狱的牵累柳组词。黄于顺治三年在舟山起义抗清，据《江阴
祝氏孤忠录》柳组词，如是就曾亲自到舟山去慰劳过义师，钱牧斋《后秋兴》诗之一有
句：闺阁心悬海字旗，每于方寻系欢悲柳组词。乍闻南国车攻日，正是西窗对局时。
据考证，此诗就是咏黄毓祺事柳组词。“闺阁”是指柳夫人无疑。可见他们在红豆
山庄里过着饮酒下棋的悠闲岁月时，还无时无刻不关心着政局变化与战局发展柳组词。
柳如是一直没有脱身于政治漩涡之外，是明明白白的柳组词。
钱牧斋《后秋兴》诗，题注：“八月初十，小舟夜渡，惜别而作柳组词。”其第三
诗：北斗垣墙暗赤晖，谁占朱鸟一星微柳组词。破除服珥装罗汉，减损齑盐饷次飞。娘
子绣旗营垒倒，将军铁稍鼓音违柳组词。须眉男子皆臣子，秦越何人视瘠肥。
钱牧斋在诗中有自注柳组词，“装罗汉”句下注：“姚神武有先装五百罗汉之议，
内子尽橐以资之柳组词，始成一军”这是说神武伯姚志卓兵败，想再度起事，“装五百
罗汉”是当时的隐语，柳如是卖尽金珠，帮助姚恢复了“一军”柳组词。“营垒倒”句
下注：“张定西谓阮姑娘，吾当派汝抱刀侍柳夫人，阮喜而受命柳组词。舟山之役，中
流矢而殒，惜哉！”这是明说如是曾入海犒师柳组词。“鼓音违”句下注“乙未八月，
神武血战死崇明城下”，乙未是顺治十二年，正是张名振舟师纵横海上之时柳组词。
“视瘠肥”句下注“夷陵文相公来书云云”柳组词。
到了顺治十八年，吴三桂杀桂王，翟式耗死难桂林柳组词。郑成功也死去了，抗清
复明的希望消灭殆荆《后秋兴》诗就作于此际柳组词，但不敢刻入文集，我曾见到过抄
本，这些诗当然不能说全无夸饰，但事实大抵是事实柳组词。在做历史研究时是应该加
以考虑的柳组词。
还有两个小故事，也是可以说明柳如是的政治态度的柳组词。
白耷山人阎古古被清廷追捕得急了，如是曾将他藏在家里柳组词。
黄宗羲年轻时曾游虞山，住在钱家柳组词。牧斋想留他下来读书，怕宗凳因家累不
肯柳组词，一天夜里，宗羲已经睡下了，牧斋提着灯来到床前，摸出七两银子来相赠，
作安家之用，说“这是内人的意思”这内人就是如是柳组词。黄宗羲后来作《八哀诗》，
其一即是“钱宗伯牧斋”柳组词，特致感念，有两句是“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
筝弦”柳组词。原注，“皆身后事”，“美人”当亦指如是。
柳如是对年轻的黄宗羲持这种态度柳组词，自然因为他是黄尊素的儿子，在明末就
和阉党作过斗争柳组词，是《南都防乱公揭）的起单人之一，乙酉以后又曾多次参加抗
清起义活动的缘故柳组词。
柳如是的政治态度，是鲜明的，一贯的，几乎找不到什么反面的材料柳组词。乙酉
以后她对牧斋还是关心的，但这关心总是表现在政治方面柳组词。她没有赞成过他的无
耻叛降柳组词，而是在清廷逮问时给他帮助，在抗清活动中主动地参与并亲身实践，给
他以巨大的影响柳组词。随着恢复故国希望的逐渐破灭，她和牧斋之间的共同点也终于
不复存在，于是就演出了“入道”的一幕柳组词。
钱牧斋曾大肆宣传过柳夫人的“入道”，作了不少诗柳组词。其实柳如是是永远不
会看破红尘的柳组词，照我看，如果不是一种政治姿态，就是在生活上对牧斋表示的一
种厌绝柳组词。柳如是到钱家时，牧斋的正室陈夫人还在。此外人约还有几房妾侍。现
在只知道其一即孺佑（即前引柯煜诗诗题中的“孺治行人”）的生母柳组词。但二十多
年中间钱家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如是手里的柳组词，这在钱氏家族中人看来实在不可容
忍柳组词，牧斋一死，攘夺家产的斗争必然要爆发也果然爆发了，这就是所谓“钱氏家
变”柳组词，有专书纪事，但，恰恰在这时，如是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显示了她的
“政治才能”柳组词，她把这些族人请了来，好言相向，盛筵相待，在酒酬耳热之际，
她宣称要到后楼去取人们望得眼红的财物柳组词。她最后扫了这帮吃得酒臭喷人的家伙
们一眼，上了楼，关好门，一根绳子吊死了柳组词。
在这之前柳组词，她早已安排妥帖，派人去县里告状，关紧了大门，准备好绳索；
等她一投缳就把这帮家伙捆起来送官柳组词。果然，这一群在封建法条之下，因家主新
丧，迫死主母而伏罪了柳组词。
她又一次极为成功地运用了她一向鄙视并加以践踏的封建礼法柳组词，反戈一击，
制伏了想把她活活吞下去的对手柳组词，这是如是一生对封建主义的最后一战，最后一
次“胜利”了柳组词！
但一些野史的作者柳组词，许多诗人文士却把官青做柳如是为钱牧斋殉节，真是十
足的昏话柳组词！
综观柳如是的一生，大抵包括两个侧面柳组词。露在外面，为大家所看见的是她的
“风流不检”；掩盖在底下柳组词，很不惹眼，但确实存在而且极为清晰的是她的强烈
的一贯政治倾向柳组词。结合起这两者，才能使我们对她能有一个较为完整的认识。在
她那些“不检”的行径中间，处处浸透了对封建制度的抗议、蔑视与践踏柳组词。柳如
是荒淫无耻的故事柳组词，在晚明那个社会里，并不罕见，倒无宁说是一种典型现象，
是在没落的地主阶级中产生出来的市民等级的疯狂破坏性的表现柳组词，是它消极的一
面柳组词。柳如是从封建社会的最下层挣扎出来，当她一旦挤迸地主阶级上层以后，随
之俱来的消极腐化因素就进一步迸发、加强了这种疯狂性柳组词。而这种疯狂性是会无
情地破坏旧社会封建的、宗法的、田园诗般的关系柳组词，加速旧的上层建筑的解体，
促进新的社会形态的发生的柳组词。我们说这里有消极的一面，是和一切大小卫道者的
哗然不满完全不同的，他们是在拼死地保护旧事物，他们把柳如是视为敌人柳组词。
在旧社会的文士所写下的大量有关柳如是的诗文中柳组词，即使是较有见解的，也
很少能看出她那强烈的政治倾向柳组词。他们至多是把她看做一个值得同情的美丽的怪
女人，加以咏叹柳组词。如此而已。
柳如是的作品，《湖上草》一卷，《尺犊》一卷，有明末汪然明的刻本柳组词。高
野侯曾得到过原刻柳组词，是虞山赵氏旧山楼的藏书，原书历经林云风、车秋船、贝简
香、潘椒坡、徐子晋收藏柳组词。今藏浙江图书馆，我过去曾买到一个；日抄本，为嘉
业堂故物，卷中别增附录诗文不少，为管庭芬手辑柳组词。收藏家所收也大抵是传抄本。
原刻少见柳组词，只见土闻远《孝慈堂书目》著录一本，注明是“明刻，棉纸”，
当是原刻无疑了柳组词。此书当刻于崇侦十三年以前，浙江图书馆目有“戊寅草一卷一
册，明刻本，抹云楼旧藏”柳组词。又张宗祥传抄《湖上草》一册，也在浙江图书馆。
叶昌炽《缘督庐闩记》癸丑五月十一日条记：“金陶庐函寄赠《玉台名翰集
》柳组词，集禾中女了徐范、菱媛所刻，仅俘汉魏茂筋、唐吴彩驾、薛涛、宋胡惠斋居
士（黄山之妻）、元管仲姬、明叶小鸾、自然居士张净妙、河东君共八家柳组词。后有
冯柳东跋柳组词。”因知如是集曾有此汇刻本。
长洲章钰《四当斋集》有《柳如是遗集序》一篇柳组词，为常熟张南械所辑柳集而
撰柳组词。说是“尝从赵氏旧山楼传录汪刻，复辑补诗词若干首，而附以康雍以来记载
文字，定名日《柳如是遗集》柳组词。此本似未刻行，今亦不知仍在人间否。
此外柳组词，我曾见过传抄的《旧山楼书目》，其中有如是所作《红豆山庄杂记》
等数种，当是稿本或旧抄本柳组词。赵氏藏书于抗日战争前后流散，著名的《也是园杂
剧》即于丁初我家散出柳组词。据说，这本《旧山楼书目》中的书，仍在虞山一带。不
过这已是二十余年前的旧话了柳组词，我希望这批书仍在人间，则可能使我们见到柳如
是更多的作品柳组词。
过去我收集过一些柳如是的诗作柳组词。《柳絮集》、《吴越诗逊、《众香词》、
《明诗归》（顺治刻，非钟惺本）等书中都收有一些如是诗词柳组词。书已不存，无从
引录柳组词，谢翠霞和席佩兰《重修河东君墓纪事》诗中有句下小注云：“君寒柳词云，
‘待约个梅魂柳组词，黄昏月淡，与伊深怜细语’”，又注云：“君有‘酿花酒酌桂郎
’诗，桂郎君家孙，早殇柳组词。”（《天真阁集》）又见道光刻仁和李堂《缘庵诗话
》卷三有一则云：吾杭之西溪，奥区也柳组词。梅花之盛，不减铜坑。明季江浙耆旧多
遁迹于此柳组词。故某尚书尝往来其间，今永兴寺犹藏柳如是手书小笺，题云《次韵永
兴寺看绿粤梅作》：“乡愁春思两歌斜，那得看梅不忆家柳组词。折赠可怜疏影好，低
回应惜薄寒赊柳组词。
穿帘小朵亭亭雪，漾月流光细细沙，欲向此中为阁道，与君坐卧领芳华柳组词。
“后署河东柳隐，当是和尚书之作，诗字皆婉媚柳组词。
这是手头仅存的两则柳如是佚作了柳组词。
清人集中多有题咏柳如是遗物的柳组词，据所见条列如下：（一）柳如是砚：背镌
“秋水阁”印柳组词，印上有“如是”小款，砚右有“壬午”二字，（休宁戴廷介《眉
妩》词注柳组词，砚藏“吴竹桥仪部”处）（二）柳如是印：“消寒第八集席上，眉卿
出一印章，云得之赵秀才家柳组词。朱文‘如是”二字，旁刻’癸未春楚秀镌赠‘，其
为绛云楼中物无疑柳组词。癸未，崇祯十六年也。“（孙原湘《消寒词》注，又见潘介
繁《晓梦春红词》）（三）红豆山庄玉杯：”江静萝明经（曾祁）柳组词，予乙卯同年
也，自言高祖处士某，工俞之术柳组词。陈崔庵先生集中有传。处士曾为河东君疗疾，
宗伯以玉杯为赠柳组词。
上镌‘红豆山庄’款识，属于孙世宝之柳组词。后为他氏所得，静萝踪迹赎还。今
夏值君六十寿辰，出以觞客，属于作柳组词。“（孙原湘诗题注，《天真阁集》卷二十
三）（四）唐镜：”周南卿得柳如是所藏唐镜柳组词，背铭曰：“照日菱花出，临池满
月生柳组词。官看巾帽整，妾映点妆成。‘”“南卿拟拓柳本装册，并摹河东小像于左，
索同人题句，爱赋四绝柳组词。”（钱唐张云敖《知还草》卷五）“镜背铭日（略，上
下两联误倒），其旁刻’靡芜‘二篆文，极遒劲，中为夔嫡，刻画飞动柳组词。小折叠
架柳组词，上刻’绦云楼盈四宁，……”（邓之诚《古董琐记》七〕（五）青田石书镇
：“石长二寸有半，广二之一，刻山水亭树，款日‘仿白石翁笔’，小篆颇工致柳组词。
面镌：”崇帧辛已畅月柳靡芜制柳组词。，今藏工砚农处。“
张鉴《冬青馆乙集》二）
（六）柳如是沉香笔筒：陈文述《碧城仙馆诗抄》卷六柳组词，有此题七绝四首，
无注柳组词。其第二首云：“也合裘钟记小名，沉香禅味悦温馨。真珠四面泥金字，留
得尚书旧日铭柳组词。”约略可知原物形状，其上并有牧翁铭记也。
丁巳小雪前四日写毕
补记一
十多年前曾写过几篇有关柳如是和她的诗集《湖上草》和《尺犊》的小文柳组词。
后来泛读明清人集部柳组词，注意收集有关材料，更集得资料一小册，凡此种种，
前些年都被劫掠以去，至今存亡莫卜柳组词。偶于劫余丛杂中捡得手抄数页，皆有关柳
如是事柳组词。盖后来陆续抄得者。去年闲居无事，即据此重写为一文。观点还是过去
的观点柳组词。不过少加条理。资料贫乏，但有些却不经见，怕更因我面散佚，所以也
一并写入了柳组词。看了以上的叙述，可以知道，这是完全说不上什么研究的。
大约两月前，偶然得知故陈寅属教授有《柳如是别传》的著作，都五十万言柳组词。
真是空谷足音，跫然以喜柳组词。今天于《学术研究》中得读其第一章，十分高兴，
也颇有感触柳组词。陈先生是著名的历史学者，其专门著述多涉及南北朝隋唐史。陈先
生读书极多柳组词，又能突破旧史家樊篱，“旁涉梵夹道藏”，动用域外资料，为比较
这研究，遂多创获新解柳组词。但有一点是很特点的。他虽然是一位专业的历史学者，
但在著述中却随时随地流露出对文学的偏爱柳组词。早年的论《桃花源记》，后来的研
究元白诗，继以论述弹词《再生缘》，都是证明柳组词。而其最终的研究对象乃是柳如
是，尤其使人感到绝非偶然柳组词。从《柳如是虽传。缘起》一章，可以看出他对柳如
是的同情与重视，称之为“女侠名姝”，尤看重她的思想、品质柳组词。陈先生说：
“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柳组词，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
自己者焉柳组词。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
申柳组词，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
瑟之小妇柳组词，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这些话说得
十分痛切，也是有卓越的史识的柳组词。对于女性的同情，尤为难得。陈先生《题牧斋
（初学集）并序》诗有“谁使英雄伏入彀”句柳组词，自注云：“明南都倾覆，牧斋随
例北迁，河东君独留金未几牧斋南归柳组词。则河东君之志，可以推知也。”这是说，
柳如是和钱牧斋在政治问题上的立场是有鲜明的差异的柳组词。我没有读过全稿，不能
确说，但从“缘起”看来，陈先生因为同情柳如是，是很想为她“辩诬”的柳组词。他
说：“牧斋事迹，具载明清两朝国史及私家著述，固有阙误，然尚多可考柳组词。至于
河东本末柳组词，则不仅散在明清间人著述，以列入乾隆朝违碍书目中之故，多巳亡佚，
不可得见柳组词。
即诸家诗文笔记之有关河东群而不在禁毁书籍之内者柳组词，亦大抵简略错误，剿
袭雷同柳组词，纵使出于同时作者，亦多有意讳饰诋诬，更加以后代人无知这虚妄揣测，
故世所传河东君之事迹，多非真实柳组词。殊有待发之覆。“有关柳如是的传说、记载，
确实存在上面所说的种种复杂情况柳组词，但是，这中间并不完全是”诋诬“，有些倒
是真实的柳组词。柳如是是一个被侮辱、损害的女性，但她后来地位变了，挤进了封建
地主阶级的上层柳组词。她的叛逆的性格使她蔑视、践踏封建礼法，因而做出许多使正
人君子攒眉怒目的事来柳组词，但这许多，终究是地方阶级腐配本质的表现，历史的真
实，不能曲为辩的柳组词。同样，对待钱牧斋的态度也是如此。历史上有不少人对钱牧
斋采取宽恕态度，如黄梨洲，魏耕……例子不少柳组词。这些人往往自己就是明遗民，
但并不反对”贰臣“钱牧斋柳组词，当然其中有种种复杂的因素，但归根结底，他们都
属于封建地主阶级，他们的基本利益相同，这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柳组词。陈先生对钱
牧斋的态度与对柳如是的不同，但总还是不无”温情“柳组词。他说”明南都倾覆，牧
斋随例北迁“柳组词，这就是说钱谦益的迎降、出仕，都不过是难免的，这就和陈先生
大声疾呼的”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发生了矛盾柳组词。而这种矛盾自然也是
可以理解的柳组词。
清金溪蔡上翔撰《王荆公年谱考略》柳组词，这是一部为王安石辩诬的专著，也可
以说是一部旧史学“辩诬”的代表作柳组词。其中灰有丰富的材料，也有许多精辟的论
证柳组词。但其中也有大量十分可笑的“考证”。蔡上翔以同乡之谊，费尽九牛二虎之
力柳组词，按照封建道德的标准，把王安石打扮成一个“完美无缺的高大形象”，做了
不少愚蠢的努力柳组词。那是不足为训的。这本书前些年被捧上了天，那是“四人帮”
别有用心的把戏，出版者是有责任将真相告诉读者的柳组词。《柳如是别传》是否也会
有类似的倾向柳组词，未读全书，不能确说，这里不过是对“辩诬”问题谈一点看法而
己柳组词。
明清之际是一个重要的时代柳组词。钱、柳则是在这个特定时代中产生的有代表性
的历史人物柳组词。《柳如是别传》的意义当然不只局限于一本人物传记。作者是很重
视这部著作的柳组词，他集中了晚年的精力加以研究，而且自述其开始研究的经过说：
“然自此遂重读钱集，不仅借以温旧梦，寄遐思，亦欲自检所学之深浅也柳组词。”这
绝不是泛泛的词柳组词。明清易代之际的著作，是很不易读的。除了某些作者研究方面
广、运用典实丰富之外柳组词，尤为困难的是，同时流辈的生平出处、种种关涉，每每
不索解柳组词。困难不在古典，而在“今典”。古典不论如何僻奥，总是存在于古书之
中的，可以查柳组词。今典则往往只存在于同时人的口耳之间，间有记述，也往往十分
隐晦，而且多半毁失了柳组词。读起来有时简直就和猜迹相差不远。在这方面，陈先生
的研究工作是很可贵的柳组词。这里需要的不只是素养，更重要的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和
艰苦的钻研精神柳组词。“缘起”中有一两个小例子，说明他的治学方法和成果是会使
读者信服的柳组词。起决定作用的往往并非天帮，而是实干。当然，对考证的是否繁琐，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不同意见的柳组词。我以为，只要以实事求是的精神力求解决实际
的课题，就该都是允许的柳组词。虽然对具体课题的现实意义会有不同理解，但也应该
允许不同的看法并存柳组词。
我非常希望这部五十万言的著作能早日出版柳组词。我相信，将有大量使我“瞠目
结舌柳组词，不知所云”的疑难处所因之获得解答，对这一时代和一些具体人物获得更
全面、深入的理解，使我得以修正过去认识的贪颇、错误柳组词。
补记二
柳如是的三种著作柳组词，《戊寅草》、《湖上草》和《尺牍》的明末原刻本，都
巳由浙江图书馆按馆藏原本影印出版柳组词。后两种就是旧山楼所藏的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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